“棠棠,从明天开始,你就搬到孤的寝宫来住。”
谢瑜的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苏棠的脖颈。
药勺从苏棠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滚了几圈,停在谢瑜的云纹靴前。
她僵在那里,心脏狂跳。
“殿下,这不合规矩。”苏棠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声音有些干涩。
“规矩?”谢瑜走上前,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指尖冰凉,“东宫之内,孤的规矩,就是规矩。”
他脸上的笑意,让苏棠感到毛骨悚然。
“孤的病,需要你寸步不离地诊治。”
谢瑜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只有你在身边,孤才能真正安睡。”
苏棠避开他的触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殿下,医研部还有许多事务。药材的培养,药方的研制,都需微臣亲自过问。”
“医研部的事,孤自会派人替你打理。”
谢瑜收回手,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厉,“可孤的寝宫,不能没有你。还是说,你觉得孤把你拘在身边,委屈了你?”
“微臣不敢。”苏棠垂下头,知道反抗无益。
“不敢就好。”谢瑜满意地笑了,重新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孤只是怕你累着。”
这一夜,苏棠在自己房中枯坐到天明。
一旦搬进谢瑜的寝宫,她将彻底成为他真正的笼中鸟。
次日,一位姓孙的嬷嬷,带着几个太监,一声不吭地来到偏殿,开始打包她的行李。
动作麻利,神情肃穆,像是来抄家的。
“苏副院长,请吧。”孙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的寝宫,可比您这儿宽敞多了。”
寝宫内殿辟出一间暖阁,陈设无一不精,连窗格上都嵌着拇指大小的南海明珠。
可苏棠一进来,就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
“苏副院长,殿下吩咐了,您日后的一切起居,都由老奴负责。”孙嬷嬷语气恭敬地说。
苏棠知道,这孙嬷嬷名为伺候,实则监视。
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谢瑜的眼皮底下。
“嬷嬷,我想研制一种新的药方,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苏棠开口,试图探出孙嬷嬷的底线。
“殿下说了,苏副院长需要什么,只管告诉奴婢。殿下会派人去寻。”孙嬷嬷笑眯眯地回应,滴水不漏。
苏棠心中一沉。
苏棠接下来几日的生活,完美诠释了何为“笼中鸟”。
她被限制在寝宫内,除了为谢瑜诊脉,几乎没有任何自由。
连膳食都被孙嬷嬷亲自盯着试过毒才准入口,美其名曰“防小人加害”,实则断了她一切对外传递消息的可能。
“棠棠,今日的药,亲自为孤煎。”谢瑜倚在榻上,病态的脸上浮现一丝满足,欣赏着她忙碌的身影。
苏棠将药碗递到他面前,谢瑜接过,却不急着喝。
“你觉得,孤的病,何时才能痊愈?”他突然问道。
“殿下的病,根源在于那些‘活物’。”
苏棠斟酌着词句,“它们寄生于血脉之中,汲取殿下的精气。青霉素只能暂时压制,想要根除,必须找到能彻底清除它们的药材。”
“边关的三种药材?”谢瑜挑眉,“你不是己经让人去寻了吗?”
“是。但这些药材极其稀有,寻觅不易。”
苏棠说道,“奴婢怀疑,那些‘活物’并非自然生成,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谢瑜握着药碗的手一紧,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棠一眼。
“殿下,奴婢想查清楚这些‘活物’的来历。”
苏棠继续说道,“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你想怎么查?”谢瑜问。
“奴婢想从医研部入手。”
苏棠说出自己的目的,“医研部是殿下亲自设立的,名正言顺。奴婢可以借医研部的名义,对外发布悬赏,寻找与‘活物’相关的线索。这样,既不引人注目,又能广撒网。”
谢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棠棠,你果然聪明。”
他放下药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亲昵,力道却不容抗拒。
“你以为,孤会让你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苏棠心中一凉。
“孤己经知道那些‘活物’的来历了。”谢瑜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无需再查。”
苏棠瞳孔骤缩。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殿下是说...”
“那些‘活物’,从孤被立为太子后,就在孤的身体里了。”
谢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它们被养在毒中,与毒素共生。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控制孤的目的。”
苏棠感到一阵寒意。谢瑜的坦白,让她感到震惊。
“那么,殿下可知,幕后之人是谁?”苏棠压低声音问道。
谢瑜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你只需记住,你现在是孤的人,唯一的任务,就是治好孤的病。”
谢瑜的目光锐利如刀,“其他的事情,你无需过问,也无需插手。”
苏棠心中波涛汹涌。
谢瑜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幕后黑手果然在皇宫深处,而且层级极高。
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苏棠拿起纸笔,写下一张药方,里面夹杂着几个她与谢昭玥约定的暗号。
她将纸条揉成一团,藏入袖中。
“孙嬷嬷,医研部有几味药材培育到了关键时候,我必须去看看。”她找到孙嬷嬷,语气焦急。
孙嬷嬷眼皮都未抬:“殿下有令,您不能离开寝殿半步。”
“药材若毁,耽误了殿下用药,你担待得起?”
孙嬷嬷犹豫了,最终还是去请示了。
谢瑜竟破天荒地同意了,条件是必须由他陪同,且只有一个时辰。
医研部,苏棠在谢瑜的监视下巡视。
他的目光如影随形,压得她喘不过气。
走到一处药材架旁,她借着查看一株植物根茎的动作,将袖中的纸团迅速弹入角落一个装满废弃药渣的木桶。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她首起身,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谢瑜就站在她身后,神色如常地问:“这株长势如何?”
“尚可,只是肥料需调整。”苏棠强作镇定。
“配方写好了?”
“写好了,就在……”
她心中一紧,刚想说在袖中,随即改口,“在脑子里,回去就默给管事。”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一个时辰后,他们返回寝殿。
夜里,谢瑜的心疾毫无征兆地爆发,比任何一次都凶猛。
他蜷在榻上,浑身痉挛,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殿下!”苏棠冲上前去,脉象乱如奔马,体内的“活物”前所未有的狂躁。
“药……”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苏棠立刻为他滴入青霉素滤液,效用却微乎其微。
他的病情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恶化。
苏棠知道,这与情绪有关,他定是察觉了什么。
“你很好奇,孤为何突然发病?”
一片混乱中,谢瑜竟笑了,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苏棠的手腕,将她拽到面前。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团被药渣浸染的纸。
是她丢掉的那张。
苏棠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背叛孤的滋味,如何?”
他的声音淬着冰,每个字都像刀子。
下一刻,他猛地扼住她的脖颈,将她死死按在床榻边沿。
窒息感瞬间夺走了所有空气,苏棠眼前发黑,双手无力地拍打着谢瑜的手臂。
他的指尖冰冷,却带着一股要把她捏碎的狠劲。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肺部像被火烧灼。
“你以为,你那点小动作,能瞒过谁?”
谢瑜的脸因痛苦与暴怒而扭曲,双目赤红如血,“孤早就说过,你是我的药……唯一的药!”
“既然救不了孤,那就一起下地狱!”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殿下…咳咳……”苏棠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你是不是以为,孤离了你就不行了?孤告诉你,你越是想逃,孤就越不会放过你!”
那双充满病态占有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孤要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能掌控你的人!”谢瑜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而是一个被欲望和偏执彻底吞噬的疯子。
“殿下!陛下急召!有八百里加急军报!”福安公公焦急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谢瑜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眼中的血色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忍的清明。
军报,八百里加急,这意味着边境出了大事。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手。
苏棠像一截断线的木偶,重重跌落在榻边,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喉咙火辣辣地疼。
“滚出去。”谢瑜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看也没看苏棠一眼,转身披上外袍,大步走向殿门。
福安公公低着头,不敢首视殿内一眼,只听见太子冷厉的声音吩咐:“孙嬷嬷,看好她。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殿门“砰”地一声关上,将苏棠与外界彻底隔绝。
她捂着脖颈,剧烈地咳着,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喉咙里仿佛被砂纸磨过,呼吸带着灼痛。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五道清晰的指印,青紫触目。
榻上,那团浸了药渣的纸条静静躺着,像一个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