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五扒在齿轮箱上，耳朵贴着生铁外壳。雨水顺着斗笠边沿滴进他后颈，他猛地首起身大吼：“来水了！快挂挡！”
河滩边架着三架怪模怪样的铁家伙——圆木搭的框架咬着生铁齿轮，转轴连着磨盘大的水车。六个庄稼汉喊着号子推动连杆，齿轮组“嘎吱嘎吱”转动起来。水车越转越快，甩出的水珠在半空织成雨帘。
“神了！”老王头拍着齿轮箱，旱了三个月的苞米地正“滋滋”吸水，“这可比求龙王管用！”
晏明璃往轴承抹着猪油：“记着时辰，申时初刻必须停转，否则水汽过载会招......”
话音未落，东北天际骤然聚起乌沉沉的雨云。云层深处翻涌着不正常的靛蓝色，分明是星尘在搅动天象。
阎九胤的黑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指尖星尘如沙漏倾泻，云层里炸开刺目的蓝光。
“蝼蚁也敢窃天力？”他冷笑，屈指一弹。
“轰——！”
碗口粗的闪电劈在齿轮组上，火星西溅。方才还规律运转的水车突然疯狂旋转，轮叶刮出尖啸。甩出的不再是雨帘，而是浑浊的水柱！
“快跑啊！”老王头被水柱冲倒，泥浆裹着碎石砸向田垄。眼看着引雨渠变成夺命河，张老五眼睛都红了，抡起锄头就要砸齿轮箱——
“别动！”晏明璃一把拽回他，青玉瓶重重磕在主轴齿轮上，“把三号变速轮倒拨半圈！”
林见微的破伞“唰”地张开在晏明璃头顶。伞骨金丝遇水发亮，在泥泞中投下二十八宿的光斑。
她在瓢泼大雨里跪爬着，扳手卡住发狂的齿轮。铁锈混着星尘的蓝沫溅到脸上，她恍若未觉，指尖在咬死的齿牙间疾速点抹。每抹过一处，暗红的锁灵纹就亮起一分。
“倒转！”她嘶声朝岸上喊。
张老五带着汉子们吼着号子推倒转轮。就在齿牙逆转的瞬间，失控的水柱突然变细，喷出的水雾在雨中泛起柔和的金光——原本裹挟泥沙的暴雨，竟化成甘霖般的灵液！
更奇的在后头。灵液落进田垄，蔫了半月的秧苗“噌”地挺首腰杆，连老王头摔倒砸塌的田埂都钻出新芽。岸边的老槐树吸饱了水，枝头“噗噗”冒出成串花苞。
大雨渐歇时，晏明璃还趴在齿轮箱上。
断裂的主动轴裂口狰狞，她的手指在铁缝里勾画补救。林见微的旧伞始终斜倾着，伞面雨水汇成小溪，顺着伞骨折痕的金丝往下淌，恰好绕开她后颈，在肩头蒸腾起白汽。
“成了。”她喘着气抽出扳手，掌心被铁锈割得血肉模糊。
林见微忽然抓起把湿泥按在她伤口上。泥里混着星尘转化的灵液，刺痛感竟迅速消退。两人手指在泥泞中相触，晏明璃腕间的菩提串微微一颤。
水车旁，三组锁灵齿轮无声运转。铁架上歪歪扭扭刻着行字——张老五的墨宝：“狗屁神仙，不如老子的铁疙瘩。”
当夜，村里飘起奇异酒香。
张老五媳妇捧着陶罐献宝：“齿轮水兑了糯米饭，酿出这玩意儿！”罐底沉着蓝盈盈的星尘结晶，酒液却清亮如泉。
晏明璃沾了些点在药草上，枯叶瞬间舒展。林见微突然解下腰间旧竹筒：“装些带着。”
阎九胤的山洞中，水镜映出村民分酒的场景。他刚冷笑欲嘲，洞顶突然“啪嗒”滴落酒液——恰是白日被齿轮转化的灵雨！酒珠落在他手背，灼出缕青烟。
“锁灵为酿？”他震袖扫翻水镜，碎石间却见星尘正被无形之力吸入岩缝，像被大地啜饮。
山下药圃，那株还魂草饮了齿轮酒，草尖上的金环虚影骤然凝实。
血月正从北方妖星背后升起，染红了半片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