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景仁宫的琉璃窗上凝着冰花。姜瑶对着青铜药鼎反复称量雪蚕草，三日前从王院正处得来的解药配方在黄绢上洇开墨迹："雪蚕草三钱，玄铁屑五分，以子午露水煎服，忌铜器。"
"小姐，太医院新送来的玄铁屑不对，" 翠儿举着药包凑近烛火，"您看这碎屑泛着青斑，倒像是辽东寒铁矿。"
姜瑶用银针挑起碎屑，在火光下细看 —— 果然有细密的玄武纹暗刻，与三皇子私兵的箭镞如出一辙。自春祭后，太医院便以 "玄铁属禁物" 为由，数次刁难药材供应，送来的玄铁屑不是掺假便是带毒。
"去冷宫请王院正，" 她将药包推到一边，"就说本宫需要十年前的玄铁旧屑。" 指尖划过案头的皇帝脉案，每日 "头痛如裂，目赤耳鸣" 的记载刺痛双眼 —— 这症状与淑太妃日记中 "玄铁中毒者" 的征兆分毫不差。
冷宫破庙的药柜前，王院正对着发霉的《千金方》咳嗽不止："贤贵人可知，当年淑太妃为何总让皇上用玄铁餐具？" 他翻开泛黄的书页，"玄铁性燥，与雪蚕草的寒性相克，却会在体内积毒，十年方显。"
姜瑶望着书中 "玄铁入肝，燥火伤阴" 的批注，忽然想起皇帝近日愈发暴躁的脾气 —— 这正是肝阳上亢的表现。"王院正，" 她按住老人颤抖的手，"十年前的玄铁餐具，是否来自镇远将军府？"
老医点点头，从药柜深处掏出个漆盒，里面躺着片生锈的玄铁碟残片，边缘刻着极小的 "周" 字 —— 正是刑部侍郎周大人的官印徽记。"每到冬日，皇上便用这套餐具用膳，" 他叹气，"却不知碗底早被人涂了雪蚕草粉。"
更鼓敲过西更，姜瑶带着残片和旧方回到景仁宫。她将玄铁屑与雪蚕草放入银壶，用子午露水煮沸，紫黑色的药汁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 这与王院正说的 "解药呈墨色" 完全不同。
"小姐，药汁不对劲！" 翠儿眼尖，发现壶底沉着细小的玄武纹碎屑，"莫不是太医院的人在玄铁屑里掺了毒？"
姜瑶忽然轻笑，取出从淑妃处缴获的玄铁爵杯，用银针刮下内壁的涂层 —— 正是雪蚕草粉。"十年了，" 她盯着银针上的白粉，"原来毒不是下在参汤里，而是藏在日日使用的餐具中。"
二月初九，姜瑶带着熬好的解药踏入御书房，听见萧御正在怒斥新太医院院正："朕的头风症为何愈发严重？你们太医院都是饭桶？"
"皇上息怒，" 她福身时故意让玄铁护甲碰在青砖上，"臣妾近日得了个偏方，或许能缓解皇上头痛。"
萧御抬头，看见她手中的银壶，太阳穴突突首跳："又是偏方？朕己被太医院的庸医害苦了。"
姜瑶注意到他袖口的龙涎香比往日浓了三分，显然是为了掩盖药味。"皇上可记得，" 她忽然开口，"十年前淑太妃常让您用玄铁餐具用膳？"
萧御的手指骤然收紧，镇纸下的脉案露出半角："你查朕？"
"臣妾不敢，" 姜瑶跪下，呈上玄铁碟残片，"只是发现皇上的头风症，与玄铁中毒症状极为相似。" 她抬头时，看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十年前的玄铁餐具，怕是被人涂了雪蚕草粉。"
殿内突然安静。李福悄悄退下，太医院院正也被斥出。萧御盯着银壶里的药汁，忽然冷笑："好个贤贵人，连朕的用膳习惯都查得清楚。"
"皇上明鉴，" 姜瑶将药汁倒入玉杯，"这是臣妾用十年前的玄铁旧屑熬的解药，若皇上不信，臣妾愿先行试药。"
玉杯刚触唇，萧御突然伸手夺过："朕何须你试？" 他仰头饮尽，苦药味在舌尖炸开，混着雪蚕草特有的腥甜。
更鼓敲过五更，姜瑶跪在御书房外，听着殿内传来的摔杯声和怒骂声。首到卯初刻，李福才开门，眼中带着血丝："贤贵人，皇上头痛稍缓，让您回去歇息。"
回到景仁宫，姜瑶发现案头多了封匿名信，信封上盖着与十年前相同的皇后令火漆印，里面是张泛黄的药方，正是当年淑太妃为皇帝调配的 "玄铁安神汤"，却在 "玄铁屑" 处用朱砂画了叉。
"小姐，辽东使臣求见，" 翠儿掀开棉帘，"说带来了玄铁矿的标本。"
偏殿里，辽东使臣捧着檀木匣，匣中躺着块黝黑的矿石，表面流动着金属光泽："此乃辽东寒铁矿，与中原玄铁不同，遇雪蚕草会产生剧毒。"
姜瑶的指尖划过矿石，忽然想起王院正的话："十年前的玄铁来自辽东，而皇上用的是中原玄铁餐具。" 她忽然福身："贵使可知，十年前是谁在辽东采购寒铁矿？"
使臣的眼皮跳了跳："是... 是三皇子殿下的幕僚。"
这个答案在姜瑶意料之中。她看着矿石上的玄武纹，忽然明白：三皇子通过进贡寒铁矿，暗中替换皇帝的玄铁餐具，再在其中掺入雪蚕草粉，导致皇帝慢性中毒，为的就是扰乱朝纲，伺机夺权。
"贵使请回，" 她将矿石收入匣中，"本宫会将此事禀明皇上。"
送走使臣，姜瑶带着矿石闯入椒房殿，正见皇后对着淑太妃的画像垂泪。"娘娘，" 她呈上矿石，"辽东寒铁矿与雪蚕草相生相克，当年淑太妃的毒，正是来自这种矿石。"
皇后转身，眼中闪过痛苦："本宫早就该想到，三皇子的母家在辽东，难怪..." 她忽然握住姜瑶的手，"贤妹妹，你可知道，皇上的头风症，本宫也有责任。"
姜瑶看着皇后腕间新戴的玄铁镯，忽然明白：当年皇后默许德妃下毒，却不知用的是辽东寒铁矿，反而加重了皇帝的病情。"娘娘，" 她轻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中原玄铁，熬制解药。"
二月十二，姜瑶带着翠儿闯入内务府库房，在最深处的樟木箱里，发现了尘封十年的中原玄铁锭，每块都刻着姜家的忍冬纹。"这是父亲当年为皇上锻造的餐具用料，" 她抚摸着玄铁锭，"却被人调换成了辽东寒铁矿。"
回到景仁宫，姜瑶亲自锻造玄铁屑，火星溅在她的护甲上，与忍冬纹交相辉映。新熬的解药呈墨色，却没有了之前的腥甜，反而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 这才是真正的中原玄铁与雪蚕草的中和之味。
"小姐，皇上派人来传旨，" 翠儿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头风症又发作了，让您带着解药立刻去御书房。"
御书房内，萧御正用头抵着冰凉的青砖，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姜瑶跪下，用银勺喂他服药，指尖触到他额头的冷汗："皇上可知，十年前的玄铁餐具，是臣父亲自监造的？"
萧御的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想起了什么。药汁下肚后，他的头痛果然缓解，眼中的红血丝也退了几分。"贤贵人，" 他忽然开口，"你父亲... 当年确实被冤枉了。"
这句话，姜瑶等了十年。她强忍住泪水，福身道："皇上明鉴，臣父当年是被人调包了玄铁，真正私运辽东寒铁矿的，是三皇子一党。"
萧御闭上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姜瑶知道，他在顾忌辽东军的势力，以及三皇子经营多年的党羽。"皇上，" 她忽然取出辽东矿石，"此矿与雪蚕草相遇会产生剧毒，而臣父监造的中原玄铁，却能解此毒。"
更鼓敲过酉时，萧御终于开口："传旨，赦免姜家罪臣，恢复姜氏一族爵位。" 他盯着姜瑶的玉镯，"贤贵人协理六宫有功，晋为贤妃。"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春雷，震得姜瑶几乎站不稳。十年了，她终于为姜家洗清了冤屈。"臣妾谢皇上隆恩，" 她跪下叩首，"唯有肝脑涂地，方能报此大恩。"
是夜，景仁宫张灯结彩，庆贺姜瑶晋位贤妃。她却独自坐在窗前，望着腕间的玉镯出神 —— 淑太妃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小姐，皇后娘娘送来贺礼，" 翠儿捧着个金丝楠木匣进来，"说是淑太妃的遗物。"
匣中躺着支玄铁莲花簪，与皇后的那支正好凑成一对。姜瑶将簪子插入发间，忽然发现簪头可以转动，露出藏在其中的密信："贤妃切记，玄铁解药需每月初一服用，不可中断。"
她忽然轻笑，望着窗外的明月，忽然明白：这场与玄铁、雪蚕草、皇权的纠葛，远未结束。皇帝的头风症虽然缓解，但三皇子的党羽仍在暗处蠢蠢欲动，而皇后与皇帝之间的博弈，也将随着她的晋位而愈发激烈。
景仁宫的暖炉里，沉水香静静燃烧。姜瑶铺开淑太妃的日记，在最后一页补上今日的发现，笔尖在 "玄铁者，国之重器" 旁画了朵盛开的忍冬花。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