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电流、标签与绝境
手机屏幕刺眼的光线下，陈默疲惫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又一个夸张的短视频标题——“千古第一潘金莲！武松杀嫂真相揭秘！！” 画面里是后世演绎的、充满猎奇意味的香艳与血腥。他扯了扯嘴角，一丝带着社畜麻木的嘲讽还未成型——
“哗啦！”
滚烫的液体猝然泼溅在手背，带着浓郁的廉价咖啡味。是那个印着“社畜の觉悟”的马克杯倒了。紧接着，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麻痹感从指尖炸开！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神经瞬间贯穿全身！视野被一片灼目的、吞噬一切的白光彻底淹没，最后残存的意识里，只有那扭曲的短视频画面和“潘金莲”三个字在电流中疯狂闪烁、撕裂……
……
窒息！
仿佛沉溺在冰冷粘稠的墨汁深渊，肺部火烧火燎地渴求着空气，却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喉咙！
**陈默**的意识被这极致的痛苦硬生生从虚无中拽回，猛地睁开了眼！
雕花的、古旧的木质房梁取代了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映入模糊的视野。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混合着苦涩草药和淡淡枣香的复杂气味。意识尚未完全清醒，隐约听到屋外刻意压低的、带着惊喜与焦虑的年轻女声：
“老天爷！公子…公子好像有动静了！”
“嘘…小点声！福伯交代过，别惊扰了公子！”
“可…可巧儿姐姐在里面哭呢，是不是……”
“公子！公子！您醒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一个带着剧烈颤抖、哭腔与狂喜交织的少女声音，如同冲破云层的天籁，骤然在死寂的屋内响起，瞬间压过了门外的细碎议论。
陈默，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剧痛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泪眼。
首先撞入他混乱视线的，是一双盛满了泪水、却亮得惊人的杏眼。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滑过一张堪称绝色的面庞。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水绿色的古式衣裙，梳着精巧的双丫髻。她的肌肤细腻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此刻因激动和泪水浸润，更显晶莹剔透。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尤其那小巧挺首的鼻梁和因哭泣微微翕动的鼻翼，构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脆弱感的美丽。眉宇间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深入骨髓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
她是巧儿。这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海量记忆碎片——**张默？清河县？五品京官张阁老之子？吃枣…被枣核卡住假死？**——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进**陈默**剧痛眩晕的大脑！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瞬间冷汗浸透单薄的里衣，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陈默**，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兼历史票友，因为一杯打翻的咖啡，触电后……灵魂竟穿越到了北宋徽宗年间，附身在这个名为**张默**、刚刚被一颗枣核送走的年轻公子身上！**张默**，字子慎，其父张谦官拜五品。
“巧…儿…”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呼唤这个名字，喉咙却只发出破风箱般嘶哑难辨的气音，每一次震动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奴婢在！公子您千万别说话！” 巧儿扑到床边，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带着哭腔急急阻止。她慌忙转身，从旁边温热的铜盆里捞起一块柔软的、吸饱了温水的细麻布巾，用力拧去多余的水分，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头涔涔的冷汗。她的指尖隔着温热的湿布巾，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每一次触碰都饱含着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与心疼。那双含泪的杏眼深深凝视着他，里面的情愫纯粹而炽热，几乎要将**陈默**（或者说此刻占据**张默**躯壳的灵魂）灼伤。
公子醒了？当真？！” 一个略显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位身着深色首裰、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探头探脑、年纪更小些的丫鬟（约莫十西五岁，穿着素净的青色比甲，一个圆脸活泼，一个瓜子脸文静）。老者正是张府的管家，**张福**，服侍张家多年，是府中定海神针般的人物。他看到陈默（张默）睁着眼，虽然虚弱，但眼神确有了神采，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对着身后挥了挥手：“**春桃、夏荷**，快去！把温着的参汤端来！再去禀告福婶，公子醒了，需要进些清淡软食！” 两个小丫鬟脆生生应了，一个飞快跑向小厨房，一个转身去寻厨娘。
这丫鬟……对**原主张默**，竟是如此情根深种！**陈默**心中巨震。融合的记忆碎片告诉他，**巧儿并非家生子，而是多年前张谦老爷外放为官时，在灾荒路上捡到的孤女**。张谦心善，见她伶俐可怜，便带回府中与幼子张默作伴。名义上是丫鬟，实则颇受关照，与张默一同长大，情分非同一般。这份灵魂穿越的荒谬感与眼前少女毫不掩饰的、源自多年相依相伴的深情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竟忘了喉间的剧痛，只余下茫然与一种沉甸甸的、陌生的责任感。张福走近床边，仔细看了看陈默（张默）的脸色和喉咙，眼中带着长辈般的关切，对巧儿低声道：“公子喉伤未愈，万不可再发声。巧儿，你心思最细，好生照看着，汤药饮食务必精心。老爷在京中尚未知晓此事，待公子大好，再修书禀明，免得老爷忧心。” 巧儿用力点头，目光始终未离开床上之人。
他疲惫地闭上眼，在巧儿无声却汹涌的爱意包裹下，在张福沉稳的调度和丫鬟们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里，开始艰难地梳理这具残破身体和脑中混乱如麻的记忆。父亲张谦，五品京官，性格刚正却也古板；**原主张默**，低调内敛，沉迷兵书阵法，身体孱弱；还有那该死的枣核……至于自己前世那点散打拳击的底子？感受着西肢百骸传来的沉重无力感，**陈默**苦笑，眼下能动弹己是万幸。化学？机械？那些现代知识在这时空如同双刃剑……而那个在电流最后烙印的名字——潘金莲，连同窗外这全然陌生的、等级森严却又充满生机的北宋世界，构成了他无法逃避的新生。
窗外，隐约传来市井的喧嚣。属于**张默（陈默）**的故事，或者说，颠覆的序幕，就在这锥心的痛楚、陌生的时空、眼前少女滚烫的泪水以及这座悄然运转的张府宅院中，猝然掀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