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决定,但听到虐杀妇人时,陆允礼还是脸色微变。只是这还不足以改变他的主意。
“大人说笑了,盗匪肆虐,自当官府调兵遣将保境安民,怎么找上小民家门了?”
“长宁县守备薄弱,京师又远在千里,令夫人……秦小娘子既通晓玄门易术,说不定能算出破解之法。”
“我家娘子身患重疾,需静养,实在不便出手。二位大人请回吧。”
聊至此时,赵明诚声音明显低沉了下来,隐隐可闻怒意。
“陆秀才,长宁县数百口性命,包括你我在内,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
来了。秦楚云低垂的眼睑下,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动,如平静池面泛起的涟漪。
这种以大义裹挟,以人命施压,以道德拷问的伎俩,她前世最为熟悉。
那书生……会把她推出去吗?
“县尊大人过了,你一个父母官都没有办法,我一个穷酸秀才,能有什么办法?”
嚯!好一个油盐不进!
“两位大人请吧。莫扰了我娘子静养。”他音色清朗,无半分凌乱之色。
秦楚云听得差不多了,加之心中早有打算,便不再沉默。
“让他们进来吧。”
陆允礼神色一变,快步退回屋内。赵明诚和孙长思相视一眼,迈步跨入简陋的小屋。
“陆允礼,你太吵了。”
陆允礼脸上一热,转向赵明诚二人,满脸不悦。
“看,我就说吧,你们吵到我娘子静养了。你们自便吧,我家很穷,多一把凳子都没有,有劳两位大人站着了。”
孙长思压低声音对赵明诚道:“素问这位陆秀才一根筋,犟得很,今日一见,竟不知还是个妻管严?”
赵明诚用眼神暗示他噤声,走向床榻。
“秦小娘子,打扰你休息,实在是万分抱歉,本官实属无奈。”
秦楚云抬眼打量着二人。这种场面她见多了,前世为门派少掌门时,多少人排队求她解难。
“赵大人但说无妨,我听着。”
赵明诚不敢怠慢,将和孙长思研究的结果和猜测一一道来。
“本官和孙师爷商量了一宿,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秦小娘子的本事,白日里我是见识过的,便想着也许你能卜卦求出一条生路。”
他真心诚意深深一揖:“若你能帮助长宁县百姓避过此劫,事成之后,就是本官乃至全县的大恩人,功德无量。”
“功德无量?呵。”秦楚云缓缓摇头,眼神微不可察地掠过赵明诚的手指。心中一动。
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求仁得仁。
“楚云所图不大,功德就免了。只是不知,赵大人藏在地下室的五百年野山参,可否割爱?”
此言一出,赵明诚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一首没吭声的孙长思,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看看秦楚云,又猛地扭头看向赵明诚,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五百年的老参?这可是能救命的宝贝,京城里的贵人若是知道了,赵大人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平了!”
赵明诚声音有些发颤,“秦小娘子竟知晓此事?这……也是算出来的吗?”
“其实不难。赵大人你这双手,掌心厚实,指节匀称,是富贵之相,更难得的是,掌纹深长清晰,说明祖上积有厚德,福泽绵延至后人。”
“再观你指尖,常年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温润之气,不同于金玉珠宝的浮华,倒像是……草木精华长年累月浸润而成,不难猜出是上了年份的参类。”
赵明诚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心中己经彻底拜服了。这秦小娘子,当真是个有真本事的。
“这参乃先祖遗物,我本不舍……”
“那便罢了。”秦楚云淡淡打断,眼皮微垂,作闭目状。
“不,为长宁百姓,一颗野山参又算得什么?秦小娘子神机妙算,本官心服口服。”
赵明诚长长吐了一口气,心头那块大石终于稍微一松。“这一次,长宁县有救了。”
秦楚云这才重新睁眼。“有劳相公磨墨,把我说的药材记下来,一并交给赵大人。”
陆允礼赶忙取来纸笔,蘸墨准备。
“紫河车一两,天灵盖半两,雄黄三钱,朱砂西钱……”秦楚云语调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陆允礼记下一串药名,赵明诚接过清单仔细收好。
秦楚云又道:“药材送到后第三天,我布置好一切,有劳大人再跑一趟。”
赵明诚满口应承,行礼告辞。临走前,他深深看了秦楚云一眼,神色莫辨。
他有预感:此等人物,莫说长宁县,怕是天下,都要因她而变了。
午后,天色阴沉,屋内昏暗。秦楚云翻检完药材,将大部分收入怀中,只留下几味普通草药于案头。
陆允礼推门而入,不似往日清雅书生模样。
他穿一身粗麻布袍,袖口高卷,肩膀腰背处沾满了米屑,浑身散发着新鲜的汗水气息。手中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粗瓷碗。
“今日早些回来了。”他搁下碗,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米铺活儿干完了,顺道打点粥回来。”
粥香西溢,秦楚云肚中咕噜作响。她掩饰性咳嗽两声,问道:“学堂呢?”
“停课了。”陆允礼苦笑,“正好也腾出时间来打零工,还有些外债要还。”
他轻轻扶起秦楚云,将粥碗递到她面前。“尝尝,米铺掌柜赠的上好糯米。”
秦楚云默不作声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真饿了?慢些吃。”陆允礼忙接过碗,拿起勺子,一点点喂她。
吃完粥,秦楚云指向药材,道:“先把野山参切了。”
陆允礼拿出那根千金难求的珍品,小心翼翼摆在案头左看右看,却始终不敢下手。
秦楚云突然开口:“参须最为细嫩,切勿急躁,从根部向上,顺着纹理……”
陆允礼依言操作,手法生疏,险些切断一根参须。
秦楚云蹙眉,夺过刀来,亲自示范。
刀锋在她手中如臂指使,薄如蝉翼的参片连续落下,均匀漂亮。
她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得令人咋舌。
“这手法!”陆允礼啧啧称奇,“你以前莫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药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