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泼洒出去的酒水并未立刻落下,反而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如同有了生命般在空中悬停片刻,闪烁着点点光泽。
随后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地、错落有致地坠入桌子中央。
那里有一个刚撤下菜肴、还留有少许汤汁的空食盘,水珠落入盘中,与残存的汤汁交融,瞬间形成了一幅奇异而玄妙的图案。
水纹荡漾,光影交错。
秦楚云凝神细看那盘中卦象,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吐出一连串神秘的词句:“坎水得令,巽风相生;反观艮位受阻,坤土犯冲。六合临青龙,驿马星陷天罗……”
赵明诚听得云里雾里,连忙拱手:“还请仙师明示。”
没等秦楚云解释,一旁的陆允礼却突然眼睛一亮,试探着开口:“娘子,这卦象……是不是让赵大人他们走水路的意思?”
秦楚云黛眉轻扬,颇为意外:“嗯?你看得懂?”
陆允礼挠了挠头,心里没底不敢托大:“嘿嘿,看娘子解了这么多次卦,好像……好像就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点。”
他又补充道,“我虽不懂那些什么方位啊,词句啊,可我刚才凝神看那盘子里的水纹时,就觉得……好像有不属于我的念头钻进脑袋里,告诉我该走水路。”
秦楚云心中一动:难道这也是阳命人的特殊?还是他个人天赋?悟性如此之高,无师自通?奇才?
她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这才转向赵明诚,正式解释道:“赵大人的顾虑很对,此去京师,明枪暗箭,定然不会太平。”
“依卦象看,可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大张旗鼓走陆路,吸引敌人注意,若遇不妥,立刻撤退,以保存实力为主。赵大人你则带着阿达尔和精锐,秘密改走水路。”
她指尖点了点那盘中水纹,“此卦遇水则生,水路虽看似迂回,却藏有一线生机。不过……”
她话锋一转,“卦象指引方向,最终成事与否,还得看赵大人自身的命数和决断。”
赵明诚听得心头震动,豁然开朗,原来世事如此简单:七分在人事,三分看天命。
他站起身,对着秦楚云深深一揖:“多谢仙师指点迷津!明诚感激不尽!”
秦楚云端起另一杯酒,站起身来,对着二人举杯,笑容明澈:“若此次能平安抵京,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贵不可闻。赵大人是福泽深厚之人,此行定能逢凶化吉,马到功成。”
孙长思也连忙起身端起酒杯,郑重道:“承仙师贵言!赵大人此去艰辛,长宁县暂时由我暂管。仙师有任何方面的需要,都可以来县衙找我,不必通传。”
西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酒席散去,赵明诚和孙长思带着秦楚云的指点和满腹心事各自准备。
次日一早,两路人马便依照计划,一路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地朝着官道进发;另一路则悄无声息,趁着晨雾,摸到了河运码头。
长宁县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平日里总会准时敞开,迎接求卦问卜乡邻的陆家小院,这几日却一反常态,大门始终紧闭着。
左邻右舍不免有些嘀咕,却也只当是陆秀才陪着新媳妇儿,小两口恩爱缠绵,不愿被打扰。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天还蒙蒙亮,秦楚云就己经被陆允礼“打包”带走,一同往县学堂去了。
只因前两日为了绘制那些威力强大的符箓,又加上给赵明诚起卦耗费心神,秦楚云承认,自己确实有些用力过猛了。
刚刚稳定些许的神魂又开始隐隐作痛,虽不至于像最初那般濒临消散,但脑袋里那绵密细碎、挥之不去的刺痛感,着实让她心烦意乱。
偏偏这时,陆允礼补办婚宴的几天假期也用完了,今日必须回学堂授课。
秦楚云思来想去,待在家里独自忍受头痛,神魂不稳,绝非上策。
陆允礼这颗“活人参”,自带清心静气的效果,她必须抱得紧紧的。
县学堂设在长宁县南边,需得穿过大半个县城。
陆允礼心疼娘子身子不适,特意花了几文钱,雇了一辆慢悠悠的牛车。
车轮吱呀,缓缓前行。
“娘子,头疼好点儿么?”陆允礼挨着她坐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秦楚云靠坐在车厢角落,脸色比起平日确实苍白了几分。
“也就那样。”秦楚云闭着眼,感受着牛车轻微的晃动,声音有些发懒,“但肯定比一个人待在家里强。”
神魂的刺痛感在陆允礼靠近后,确实有所减轻,她只觉自己迷迷瞪瞪的。
到了学堂,己是日上三竿。
学堂是几间朴素的青砖瓦房,院子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还种着几丛翠竹,更添几分清雅。
一条半大的小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口的石阶上晒太阳,看见陆允礼,只抬了抬眼皮,象征性地摇了两下尾巴,便又阖上了眼。
“先生来啦!”
“先生今日怎么这么迟?”
院子里原本正在追逐打闹的七八个孩童,一见到陆允礼,立刻停了下来,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好,脸上满是孺慕与敬重。
这些孩子大多是六到十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但在陆允礼面前,却都乖巧了不少。
陆允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然后,他轻轻拉过一首安静站在旁边的秦楚云,对着孩子们介绍道:“来,都认识一下,这是你们的师娘。”
“哇!师娘!”
孩子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好奇地打量着秦楚云。
一个胆子大的小胖墩挤到前面,笑嘻嘻地说:“先生和师娘感情真好,上学堂都一起来!”
另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跟着起哄:“羞羞脸!先生离不开师娘!”
“去去去!”陆允礼被他们闹得俊脸微红,佯装生气地挥挥手。
“没大没小,胡说八道!赶紧回学堂里坐好,准备上课了!”
孩子们嬉笑着作鸟兽散,跑进了最大的那间充作课室的屋子。
秦楚云看着这热闹又纯粹的一幕,脸上也难得地带了几分真实的笑模样。
她跟着陆允礼走进课室,在靠墙的一张空置书桌旁坐了下来。
课室里摆放着十几张矮矮的木桌和蒲团,孩子们己经端正坐好,眼巴巴地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