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细碎地洒落在屋内,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淡淡的暖色调。林兮瑶坐在书桌前,身子微微前倾,手中虽执着毛笔,却显得神色郁郁,笔下的字迹也不复往日的灵动。
苏静姝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将她那略带委屈与不甘的神情尽收眼底。苏静姝微微歪着头,目光柔和却又透着洞悉人心的敏锐,轻声问道:“你不服气?”
林兮瑶闻声,缓缓抬起头,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说道:“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
“但你还是不服气。” 苏静姝语气笃定,仿佛能看穿林兮瑶内心深处的想法。她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既有对林兮瑶的理解,又带着几分长辈的关怀。
林兮瑶抿了抿嘴唇,没有言语,只是重新拿起毛笔,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练字上。然而,她的心思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事情中,下笔的力度忽轻忽重,原本规整的字变得歪歪扭扭。
“兮瑶,你觉得你今天所做的处理,都是没问题的,换成任何一个人站在你今天的处境,要么就忍耐,要么反击。但是忍耐不是你的性格,所以你觉得你没有错。” 苏静姝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兮瑶身上,神色温和而认真。
林兮瑶放下笔,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苏静姝的眼睛:“三婶,如果今天你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苏静姝白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温和又透着深邃,看向林兮瑶,认真地说道:“兮瑶,为人处世,刚柔并济才能长久。太强硬了容易受挫,太软弱又会被人欺负。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没帮你拦住二嫂吗?”
林兮瑶微微低下头,神情有些失落,说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我不该直接和苏盼儿她娘起冲突。”
苏静姝轻轻摇了摇头,眸若点漆,嗓音轻缓:“是,也不是。”
林兮瑶满脸疑惑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苏静姝缓缓站起身,双手优雅地交叠于身前,微微叹息,语调平缓:“你们中午回来的时候,浑身狼狈不堪,你被苏盼儿姐弟欺负,还连累了悦瑶、虎头她们和你一起遭殃。
你说是没想到,苏盼儿姐弟理亏,因为道理辩不过你,恼羞成怒,才对你动手。从苏盼儿姐弟上午对那件事的反应,你就应该能猜到苏家人的处事风格。
那么,在苏盼儿母亲赵引弟撒泼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找人帮忙呢?你是觉得苏盼儿母亲会与你讲道理,还是她会突然良心发现就此罢休?
你没意识到自已力量薄弱,须知‘独行者步疾,结伴者行远’之理。寻求他人助力,并非怯懦之举,而是智者的抉择。你身为孩童,这便是你的优势,当一个成年人对上一个孩童时,世人对孩童往往多一份宽容。
你不利用自身优势巧妙化解,反而与她争口舌之利,这实在是不智之举。要知道,逞一时口舌之快,不仅无法解决问题,还可能让自已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哪怕当时你向王婆婆一家求助,亦可解燃眉之急。你须明晰自身能力的边界,遇事应率先向长辈或旁人伸出援手,而非独自逞强。你不妨设想,倘若今日王婆婆他们未曾去唤你母亲等人,赵引弟又岂会轻易被王婆婆他们阻拦?”
林兮瑶咬着嘴唇,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苏静姝见林兮瑶似乎听进去了,放下双手,表情依然严肃地说:“第二点,名声于女子而言,恰似皎洁明月,容不得半点瑕疵。
她赵引弟是什么样的人?在桃花村众人眼中,她向来泼辣刁蛮,声名狼藉。对上这样的人,如果你不能在一开始就用道义、规则将她制服,就会与她陷入无谓的口舌纷争之中。
一旦深陷与她的纠葛,无论胜负,皆会损及自身清誉。谣言如汹涌暗流,悄无声息却能颠覆清誉之舟。众人不会理会你当时的无奈与窘迫,只会记住你一个六岁女童与泼辣妇人争执,且不落下风。这样的名声你想要吗?“欲破瓦甂而伤玉瓶”,得不偿失。
兮瑶啊,名声如圭如璧,特别是对我们女子来说,有时候,名声比性命更为重要。”
林兮瑶眉头微蹙。
苏静姝轻轻拍了拍林兮瑶的肩膀,神情郑重地说:“最后,兮瑶,我不知你落水之事究竟有何奇遇,但你自醒来后,显然缺失了最基本的敬畏之心。鬼神之事,玄之又玄,真假难辨。即便心中存疑,亦当心怀敬畏。随意借鬼神之名以遂私欲,此乃不当之举。不光是对鬼神,对世间的很多规矩,兮瑶,“人生于世,心有所畏,行有所止”,就是说人活在世上,就得有所敬畏,这样做事才能有分寸。”
林兮瑶眼眶泛红。她能感受到苏静姝对她说这番话的良苦用心,她在现代说是老来女,受尽宠爱,但是不会有人向她这般,将为人处世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母亲的心思都在哥哥的事业上,她只是一个意外,还差点让母亲在生产时出意外。而在父亲对她是宠爱的,可父亲的那种宠爱,她可能更多是作为一个吉祥物,是证明他老当益壮还能生育的标志的宠爱。父母的关注更多是物质上的满足。
她原以为自已是不幸的,从物质丰富的现代到条件艰苦这样等级森严的古代乡村。
可她过来的这两个月,林家虽然并不富裕,但是她处处能感受到温暖。
祖父祖母虽然严肃,但是对孙辈们从来不说重话;大伯母虽然斤斤计较,将银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是她落水看病,花费巨大,她虽然颇有微词,但也从来没有说放弃治疗,她嘟囔归嘟囔,却也没在实际行动上阻拦半分。
还有她的爹、娘,她不会忘记那个背着迷迷糊糊的她,一路疾奔到镇上医馆,为了她能尽快得到救治要给人下跪磕头的父亲,她也同样记得,在她生病期间,母亲日夜守在床边,衣不解带,半夜惊醒无数次,只怕她又再次发热的焦急模样。
她是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些在作为她的家人、长辈的存在。否则,今天她最后也不会乖乖躺下认打认罚。她能感受到母亲柳氏打她时,更多的是后怕、担心,而如今,三婶苏静姝又这般语重心长地教导她。
林兮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环抱住苏静姝的腰,泣不成声。她林兮瑶,在这个时代是有家的!有家人的!
是那种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家,也是一人犯错,会被株连九族的家。这意味着她不再是孤单一人,无论祸福,都有一群人与她紧密相连,同担风雨,共享喜乐。这种羁绊,虽沉重,却满是温暖与力量,让她在这陌生的时代,有了安心栖息的港湾。
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 “簌簌” 声,好似树叶被微风轻拂,却又透着几分刻意的压抑,这声响瞬间惊动了屋里的两人。
林兮瑶下意识地循声扭头看去,只见林悦瑶一手紧紧拉住虎头的胳膊,一手扯着小胖子林盛轩的衣角,三人像三只偷油的小老鼠,猫着腰,身体微微前倾,脑袋挨得紧紧的,正透过窗户纸的缝隙,鬼鬼祟祟地往屋里张望。
林悦瑶的眼睛瞪得溜圆,像两颗黑宝石,一眨不眨地盯着屋内,小巧的鼻翼因紧张而微微翕动。她的身子紧绷着,仿佛随时准备像受惊的小鹿般逃窜。虎头则半蹲着,两条腿微微颤抖,似乎是因为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有些吃力,但又生怕发出声响,只能强忍着。他的一只手被林悦瑶扯着,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里满是紧张与好奇。
小胖子林盛轩由于身形较胖,猫腰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他涨红了脸,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喘息声。他一边被林悦瑶拉扯着,一边努力地探着脑袋,想要看清屋里的情况。
看到林兮瑶突然转过来的眼神,窗外三人像受了惊吓。
啪嗒!
“哎哟!”
林兮瑶推开窗,林悦瑶正拉扯着虎头和小胖子,鬼鬼祟祟的向外走。
“三丫!” 林兮瑶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嗔怪喊道。
三个小家伙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身形猛地一顿。林悦瑶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缓缓转过头,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眼神飘忽不定,讪笑道:“三婶,二丫姐姐,我跟虎头、狗蛋准备去打猪草了,嘿嘿,就是路过这儿,顺便过来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不安地揪着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静姝的房间跟院门都不是一个方向,你这个哪门子的“路过”?林兮瑶眉头微皱,故作严肃地盯着他们:“那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
“没!没鬼鬼祟祟。就是看到你们读书,怕打扰到你们,所以没敢出声。” 林悦瑶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林兮瑶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还时不时偷瞄一眼林兮瑶的脸色。
“狗蛋,你说!” 林兮瑶迅速把目光转向小胖子林盛轩。
“二哥说,三婶要教训你,我们要来保护姐姐。”小胖子林盛轩直接秃噜出实话。旁边的虎头小朋友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想捂他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满是懊恼的神情。
“噗呲!” 苏静姝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地看着虎头,打趣道:“虎头,原来在你心目中,三婶是这么凶巴巴的人吗?”
虎头那略显黝黑的脸蛋,瞬间像被火烧了一样,变得黑红黑红的。他脑袋低得都快贴到胸口了,两只小手局促地在身前绞着衣角,绞得衣角都变了形,嗫嚅着:“三婶!不凶!” 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叫。
林兮瑶听小胖子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尽管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笑得格外明媚动人。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藏着无数的星辰,满是感动与欣慰。
林兮瑶快步出门,脸上洋溢着感动的笑容,蹲下身子,轻轻抱着虎头那黝黑瘦小的身体,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这一下,虎头原本就紧张得通红的脸蛋,瞬间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双眼瞪得溜圆,像是两颗黑宝石镶嵌在红透的苹果上,满是羞怯与惊喜。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紧张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耳朵尖也红透了,像是被火烧过一般,还微微地颤动着,仿佛在泄露他内心那如小鹿乱撞般的慌乱。
小胖子看到这一幕,也不甘示弱地挤过来,将圆嘟嘟的脸蛋凑到林兮瑶面前,嘴里急切地嘟囔着:“我也要!我也要!”
林兮瑶哭笑不得,眼中满是宠溺,抱住他也在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伸手揉揉林悦瑶的脑袋,眉眼弯弯:“谢谢你们!姐姐没事了。”
苏静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明明自已也还是个孩子,却像个小大人般的林兮瑶,与林悦瑶三人的亲昵互动,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轻轻低下头,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覆上自已还未显怀的肚子,掌心仿佛能感受到那生命在悄然孕育的奇妙,笑的温婉柔和。
日的白昼,漫长且酷热难耐。火球般的太阳高悬天际,肆无忌惮地倾洒着炽热光芒,将大地烘烤得仿若蒸笼。田间地头的泥土,被晒得干裂,一道道缝隙犹如大地干涸的嘴唇。偶尔吹过的风,也裹挟着滚烫的气息,让人愈发烦闷。
对于没吃午饭,还顶着炎炎烈日干了一上午重苦力农活的爷孙三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紧紧贴在背上,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汗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