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瑶目光坚定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提高音量接着道:“那牛头马面都说了,在阳间惯于恶语伤人、挑拨是非的人,死后是要进拔舌地狱的。到时候,小鬼们会用烧得通红的铁钳,生生把舌头给出,那得多疼啊!我是好心提醒你,做人做事得积点德,别到时候悔之晚矣。大家可都在这儿听着呢,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引弟气得浑身发抖,她环顾四周,想找个帮腔的人,可她平时就尖酸刻薄,与人相处不睦,这时田垄上都是些看热闹大于打抱不平的人。正焦急间,她眼睛一亮,瞧见正从另一片田地里赶来的苏大强,她仿佛看到了主心骨,立刻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当家的~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跟你儿子就要被人给咒死了!她林家一个晚辈丫头,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啊!还诅咒我们母子要下地狱,乡亲们可都听着呢!”
林兮瑶一看这架势,心里暗叫不好,当机立断,也跟着撕心裂肺地抱着母亲柳氏的腿,哭得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地喊道:“娘!娘!我真的没有胡说,真的没胡说啊~那牛头马面就是这样说的啊~~” 哭着哭着,她突然双腿一软,眼睛往上一翻,整个人眼看就要直挺挺地向田地里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母亲柳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下意识地赶紧搂住自已的女儿,声音带着哭腔,慌乱地呼喊着:“二丫、二丫,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唬娘啊!”
祖母周氏与大伯母听到动静,也赶忙心急火燎地跑到跟前。大伯母看到林兮瑶突然倒下,顿时慌了神,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林兮瑶上次这么倒下后,家里为了给她治病,硬生生又多花了 2 两银子买药的情景。她心里一阵发慌,暗自思忖:这次可别又出什么大事才好。
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大伯母情急之下,迅速伸出手,紧紧掐住林兮瑶的虎口与人中,动作娴熟地打算做些急救措施,嘴里不停地急切呼唤着:“二丫、二丫 —— 你醒醒 ——”
林兮瑶被掐得疼得龇牙咧嘴,但又不能暴露,只能赶紧斜着眼睛,使劲给大伯母打眼色。祖母周氏、大伯母、母亲柳氏都被她给弄懵了,一时之间都没了声音。
还是大伯母反应最为快速,眼看着田垄上的人如同潮水般都围了过来,她一把将林兮瑶紧紧埋到自已的胸口,佯装悲痛欲绝地大哭起来:“二丫啊!我可怜的侄女啊!你的病才刚刚好点,怎么就被那些没心没肺的人又给气晕过去了呢!我们一家人,平日里精心照料你,就怕你有个闪失。
娘,二弟妹,赶紧带二丫回家,请大夫好好瞧瞧,无论花多少钱,我们都一定要把二丫治好。我们可不是那些将女孩不当人的狠心之辈,我们家的女孩跟男孩一样金贵,都是心头宝!”
说罢,大伯母一把稳稳地抱起林兮瑶,就要急匆匆地往家赶。回过神来的祖母周氏与母亲柳氏,也赶忙迈着焦急的步伐紧跟其后。
祖母周氏临走时,还转过头,对着呆坐在地的赵引弟,声色俱厉地说道:“张引弟,你给我听好了,我孙女可是我们从鬼门关好不容易拉回来的,当时她的情况有多凶险,一度都已经断了气,这可是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她一个六岁的孩子,懵懂无知,怎么可能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就算让你们大人去编造,怕是都编造不出来这么离奇的事儿,还不是她看到了什么就老老实实说什么。可怜我孙女,就是好心提醒你,却被你给逼的急晕了!”
祖母周氏临走前说的这番话,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对啊,这个二丫我以前也见过的,就那么个乖巧懂事的小丫头,我不相信她能编出这么玄乎的事儿,怕不是真的到过阎王殿,经历了什么才说得出这些话。”
“也是、是啊,她就六岁吧!我那孙女六岁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呢,这个二丫却能把牛头马面,还有判官都描述得有模有样,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你们说,她说的那个拔舌地狱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小孩子瞎编的呀?”
“让你编,你能编出这么有模有样来?还有那拔舌地狱的情形,说得活灵活现的,我就说,这人呐,得行善积德,不然指不定真要遭报应。你看那赵引弟,平日里嘴巴就不饶人,到处得罪人,说不定真就会被那小鬼抓去拔舌头呢。”
“可不是嘛,这小孩子家哪能凭空想出这些!”
“唉,这世间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但多做好事,总归是没错的。就像林家老太太,一辈子行善积德,人家孙女说不定就是有这奇遇,能瞧见这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诶,王婶,你从头听到尾,你知道些啥不?二丫这小丫头是咋个说的啊?”
“那怎么能不知道呢!我看这个事八成是真的,我给你们说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议论着,全然无视了还坐在田地里哭嚎的赵引弟。毕竟,你一个成年人,居然把一个小孩给逼得晕了过去,实在是让人难以产生同情。
而赵引弟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心里是又怕又怒。怕的是,倘若那林二丫所言句句属实,那自已死后真的要堕入那阴森可怕的拔舌地狱,遭受万劫不复的痛苦折磨?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已做错什么,从小到大她听到的就是这些词啊。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日常生活里的正常拌嘴,大家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到了林二丫这儿,就成了要下地狱的大罪。
怒的是,在她眼中,林二丫那丫头哪里是什么乖巧懂事的主儿,以前那些温顺听话的模样,怕都是她处心积虑装出来的。实际上,这丫头分明就是个牙尖嘴利、内里藏奸的 。
就今天这事儿,竟让她在众人面前如此狼狈,下不来台,赵引弟越想越气,真是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暗自咒骂:“当初咋就没让她自个儿给淹死呢!”
又想到之前苏盼儿信誓旦旦跟她说的,林二丫性格懦弱胆小,是个很好拿捏的软柿子,看来是苏盼儿的话彻底误导了她。她气得脸色铁青,心中恶狠狠地想: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都是苏盼儿,竟敢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在这个时代,人们对身后之事的敬畏,远远超过了对身前荣辱的看重,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富贵人家,不惜一掷千金,耗费大量的钱财用于厚葬,只为了能给后世子孙留下福泽荫庇,也由此留下了诸多可供后人研究的丧葬习俗和文物。
赵引弟站在原地,满心的恐惧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如同乱麻般理不清。她越琢磨林二丫说的那些话,心里就越是发毛,越害怕,可这害怕又反过来助长了她的怒火。而此刻在家里,苏盼儿正手忙脚乱地努力掩盖打架留下的痕迹,满心祈祷着千万别被母亲发现,却压根没想到,会有另一口锅,从天而降。
赵引弟此刻狼狈的不行,带着哭腔急切地对着苏大强道:“当家的,你可要相信我啊,那个林二丫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就是个……”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一记重锤,硬生生打断了赵引弟后面还未说出口的话。苏大强原本憨厚老实的脸此刻涨得通红,双眼瞪得好似铜铃,怒气冲冲地大声呵斥道:
“我三番五次叮嘱你,出门在外消停点,别惹是生非,你倒好,居然跟一个小孩子没完没了地计较,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脸上无光呢!你不是能耐得很吗?行啊,我看你今天午饭也别吃了,什么时候把村西头那块地给锄完,什么时候再回来吃饭。”
说罢,他连看都不看赵引弟一眼,扭头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这个平日里在邻里眼中老实巴交,总被认为是老婆太过强势泼辣才处处忍让的男人,这一次,如同无数次对苏盼儿遭受妻子打骂选择视而不见一样,再次无视了自已妻子此刻的可怜模样。
他只是觉得周围人那异样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无比丢人,只能灰溜溜地匆匆逃离这个令他难堪的地方。
只留下赵引弟独自一人呆立原地,“呜呜 ——” 地发出低低的哭泣声。这哭声与之前在田埂上的声嘶力竭截然不同,带着几分压抑与克制。听到这哭声,周围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们,反而让人们升起几分怜悯之情。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媳妇,更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同身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觉得再继续围观下去有些不妥,便默默的,各自散去了。
“王婆婆,我祖母、娘她们人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王婆婆身后传来。
“诶?大丫,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婆婆微微一怔,吃惊地转过头,只见林雅瑶正一脸焦急地站在自已身后。
林雅瑶原是在田地里跟着祖母、娘亲、二婶一起除草,就在这时,王婆婆的儿子匆匆跑来,神色匆忙地叫走了二婶,说二丫在村外的田埂上跟苏大强家的媳妇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娘和祖母顿时满脸担忧,那苏大强家的媳妇向来是个撒泼耍赖的主儿,她们担心二婶一个人过去会吃亏,便急忙跟着一起赶了过去,临走时嘱咐林雅瑶留在地里继续忙活,等她们回来。
林雅瑶一个人留在田地里,时不时地朝着村外的方向张望,心里七上八下的,干活也心不在焉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等得心急如焚,可左等右等,始终没见祖母、母亲和二婶回来。终于,她再也坐不住了,决定亲自过去看看情况。刚走到这儿,便碰到了王婆婆。
“王婆婆,我刚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祖母她们人呢?” 林雅瑶焦急地问道,要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祖母她们怎么会突然回家去。
“大丫,你快回家吧!你妹妹二丫刚刚晕倒了,你祖母她们带着她火急火燎地回去找大夫了。”
林雅瑶不知内情,一听王婆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煞白,大脑 “嗡” 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双脚像装了弹簧一样,立刻拔腿就往家的方向拼命跑去。
“哎!等等,大丫,你们的篮子还在这里呢,你一起拿回去啊!” 王婆婆这才想起,林兮瑶之前放在路边装着午饭的菜篮子还在那儿,于是赶忙大声喊道。
这边林雅瑶听到呼喊,急忙一个转身,几步跑过去提起那被人遗忘的午饭篮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脚步急促而慌乱。
与此同时,在林家后山那片正热火朝天开荒的田地里,烈日高悬,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大地上。林盛辉正挥舞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地翻着土,每挖两锄头,他便不自觉地直起腰,朝着来时的小路殷切地望上两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了松软的泥土里。他的肚子也开始不争气地 “咕咕” 叫了起来。
“石头,是不是饿啦!坐下歇歇吧!三丫那丫头估计又被路上啥新奇玩意儿吸引住了,小孩子嘛,贪玩着呢,不过也快送过来了。” 林崇德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安慰道。
“爹,祖父,我们下次还是让二丫送饭吧!三丫这孩子太贪玩了,一路上总是东瞅瞅西看看,做事一点都不牢靠,还是二丫送饭让人放心。” 林盛辉直起腰,用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脸认真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林昭海和林崇德听了,都默默在心里点头表示赞同。二丫这孩子向来沉稳懂事,做事让人省心,相比之下,三丫确实是活泼过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