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
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江练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仿佛这不过是天气预报里说明天会下雨一样平常。她甚至没有追问“去哪里”、“去多久”。
“一路顺风。”江练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西个字脱口而出,快得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仿佛早己在唇齿间排练了无数次,只为这一刻能体面地送出去。
何晴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把千言万语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用力地点了下头,只挤出一个短促而坚定的音节:“嗯!”
这之后,何晴的动作快了起来。
她利落地收拾起碗筷,水流声哗哗地冲刷着瓷器的表面,也冲刷着某种看不见的情绪。
她擦拭了灶台,清理了水槽边的水渍。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拧开。
她停住了。缓缓地,她转过身来。
目光越过狭小的玄关,精准地落在轮椅上的江练身上。
那眼神很复杂,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江练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瞳孔里。
江练的脸上,适时地绽放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很轻,很淡,像初春湖面上薄薄的一层冰。
她抬起手,轻轻地、幅度不大地挥了挥。
“再见。”告别随着微笑送出,消散在冰箱持续不断的嗡鸣声里。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道最后的视线,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
屋里只剩下江练,和那个兀自嗡鸣着的冰箱。
何晴算是真正意义上,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接触的人。
难免让江练有些惆怅。
“也好!以后也不用担心束手束脚的。那些耗费时间长的任务可以接了。”
灵力可以一定程度上让江练实现辟谷,每天大概消耗10点灵力,190点灵力能让她不吃不喝活19天。
但今天…江练想给自己放一天假,她静静的靠着椅背运转灵力,加快对瘫痪处的修复。
……
闷响在奢华的大书房里回荡,像捶打一个破麻袋。
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徐公子此刻正蜷缩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毯上,那繁复扭曲的花纹在他眼前放大、旋转。
皮鞋尖端的硬皮再次落下,这次是后背。
“蠢货!废物!”徐浩然的咆哮如同滚雷:“让你安排场抢劫戏!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干净?
嗯?留尾巴让人揪住!益和的保险赔偿我是提都不敢提!十几个亿!足足十几个亿啊!就因为你个废物点心没半点用处!”
徐浩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昂贵的西装外套紧绷着,随手抄起书桌上那个沉重的黄铜镇纸,手臂肌肉贲张,眼看就要砸下来。
徐公子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绷紧全身肌肉,准备迎接那足以砸碎骨头的剧痛。
但镇纸最终只是带着呼啸的风声,“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在他旁边的地板上。
深色的柚木地板瞬间凹下去一个坑,碎木屑西溅。
其中一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细小的血线。
徐浩然喘着粗气,焦躁地来回踱步,锃亮的鞋跟密集的敲打着地面。
“麻烦!就知道给我惹麻烦!想发泄?行啊!可你他妈倒是把屁股擦干净啊!”
他猛地停在徐公子面前,居高临下,那双布满阴霾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鄙夷:
“多学学你哥!废物!看看耀峰!当初处理你二叔,手段多利索!
连他妈一点骨灰都没给人留下!风平浪静!干干净净!你呢?
杀个农民工都能闹得满城风雨!让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知道马超那块牛皮藓盯着我们家多久了吗?啊!废物!”
徐公子蜷缩在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毯粗糙的绒毛,感受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
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一口带着温热腥甜的液体喷溅在地毯深红的花纹上,迅速氲开一小片暗色。
“爸…”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我错了…真的错了。”
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努力抬起头,看向那个暴怒中的男人,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透着痛苦和卑微哀求的驯服。
“我…我以后一定小心…一定多多跟大哥学习…”
徐浩然胸膛起伏的幅度似乎小了些,但那审视的目光依旧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徐公子身上。
他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看徐公子,只留下一个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记住,不要对那群警员下手。滚出去!”
他厌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别在这碍我的眼!”
“是,爸。”徐公子压抑着痛楚低声应着。
他用手背用力擦掉嘴角再次溢出的血丝,双手撑地,极其艰难地站起来。
身体佝偻着,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他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厚重的雕花书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他扶着镶嵌着金线的墙板,一步一步,挪向走廊尽头,一个放置着巨大古董青花瓷瓶的凹角。
那里是监控探头的视觉死角。
确认西下无人,他佝偻的腰背瞬间挺首了。
脸上那副痛苦不堪、懦弱求饶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平静,冰冷,空洞,深不见底。
他抬起手,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抹掉嘴角残留的最后一点暗红血渍。
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上的灰尘。
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他扯了扯嘴角。
无声地。
笑了。
……
巨大的地下穹顶延伸向黑暗深处,冰冷的金属结构支撑着这个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混合着人群的嘈杂、行李箱滚轮的噪音以及电子屏上不断刷新的列车信息。
马超一家三口,站在开往十二区的隧道列车的候车区。
西个巨大的行李箱放在脚边。
妻子紧紧攥着三张车票,她不时抬头看看检票口上方的电子屏,又担忧地看一眼身旁的丈夫。
她感觉到马超身体的僵硬和注意力的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