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腐叶的腥气漫过封锁线的铁丝网时,李新生正蹲在北岭林区入口的泥地上。
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划过地面一道扭曲的痕迹——那是藤蔓抽打过的印记,边缘却像被刻意修剪过,避开了半块碎瓷片上的"龙国军工"字样。
"李队,王哥把装备车停好了。"周红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腰间的唐刀鞘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
这姑娘今天特意系了条红头巾,发梢沾着雾水,却把刀擦得比往常更亮。
李新生站起身,战术靴碾过一片潮湿的苔藓。
他能听见王大锤在十米外骂骂咧咧:"这破路比长城脚下的碎石滩还难开!
雪姐你倒是搭把手啊——哎哎哎别碰那箱医疗包,玻璃瓶子金贵着呢!"
林雪抱着笔记本电脑从装备车后绕出来,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她推了推镜框,目光扫过李新生脚下:"藤蔓的生长轨迹确实反常。"她调出林区近十年的卫星图,投影在树干上,"三年前的红外扫描显示这里只有普通变异藤本,但上个月无人机拍到的热成像......"她指尖在虚空中划了道红线,"所有高温点都绕着这个区域。"投影里,一片拳头大的光斑像被无形的手捏成了心形。
王大锤凑过来,络腮胡上挂着水珠:"啥意思?这藤还会搞对象?"
"意思是它们有意识。"李新生拍掉手套上的泥,目光扫过林区深处。
晨雾里的树冠像无数青灰色的伞骨,把天空割成碎片。
他想起昨夜U盘里张部长的声音——"李新生必须入局",又想起茶案前陆远舟紧绷的后颈。
特招计划、青灵藤、林区封锁......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成了个线团,而现在,他正攥着线头。
"出发。"他拍了拍王大锤的背,"大锤开路,红缨断后,雪姐跟我中间。
记住,别碰任何发光的叶子。"
队伍刚踏进林区五十米,变故就来了。
最先动的是王大锤脚边的一丛紫茎藤。
那藤蔓原本软趴趴垂着,此刻突然绷首如钢索,"唰"地缠住他的脚踝。
王大锤闷哼一声,肌肉虬结的胳膊青筋暴起,"咔嚓"捏断藤蔓,可断裂处却渗出黑血般的汁液,转眼间又长出新的枝桠。
"操!"他甩着腿后退,另一条藤蔓己经缠上了他的手腕。
"散开!"李新生吼道。
他后腰的战术刀刚出鞘一半,周红缨的唐刀己经劈了下来——刀光过处,三根碗口粗的藤蔓被斩成两截,可断口处竟像活物般抽搐,瞬间又分出更多细藤,织成张绿色的网。
林雪的医药箱"咚"地砸在地上。
她拽出一支喷雾,对着最近的藤蔓按下按钮——那是基地最新研发的植物麻醉剂,本该让变异植物蔫上三天。
可藤蔓只是颤了颤,叶片反而更绿了,叶尖渗出的黏液滴在地上,腐蚀出个冒着青烟的小洞。
"麻醉剂失效!"林雪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
李新生退到一棵老槐树下,后背贴上粗糙的树皮。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在长城防线面对兽潮时还快。
藤蔓正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条绿色的蛇,连地面都在蠕动——它们不是要杀,是要困,要把五个人的血肉喂给某个更庞大的存在。
"往石台撤!"他突然喊。
三天前他翻遍了林区的旧档案,记得二十年前有支科考队在深处发现过一座汉代祭台。
此刻晨雾里,那座石台的轮廓正从藤蔓中浮出来,像块被绿毯覆盖的墓碑。
王大锤抄起腰间的工兵铲,铲刃上还沾着刚才的藤汁。
他闷头往前冲,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发抖,却被三根藤蔓缠住了脖子。"李队!"他的脸涨得紫红,工兵铲当啷落地。
李新生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所谓的"幸运值"在发烫——这是人道意志在提示他,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忽略了。
视线扫过王大锤挣扎的藤蔓,他突然注意到那些藤条缠绕的方式:每根都避开了颈动脉,每圈的松紧都刚好不让人晕过去。
"它们在玩!"他喊,"红缨,砍王哥脖子左边第三根藤!
雪姐,准备肾上腺素!"
周红缨的刀光精准落下。
被砍断的藤蔓发出类似尖叫的嘶鸣,王大锤趁机挣开束缚,捂着脖子咳嗽。
李新生抓住他的胳膊往石台跑,能听见身后周红缨的刀与藤蔓碰撞的脆响,还有林雪的喘息:"还有三十米!
二十米!"
当五个人的后背贴上石台的汉白玉栏杆时,所有藤蔓突然静止了。
晨雾被某种力量撕开。
中央那株血红色的藤蔓缓缓抬起"头"——说是藤蔓,不如说是团蠕动的肉山,主干上布满婴儿拳头大的眼球,每个眼球里都映着他们的倒影。
最顶端的"花苞"裂开,露出猩红的花蕊,发出低频的震动,震得人牙根发酸。
"这就是母株。"林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的手指在电脑上飞点,"它在模仿我们的呼吸频率......心跳......"
李新生摸了摸腰间的青灵藤标本——那是出发前他特意从武馆老馆长那里求来的,说是能引同类。
此刻标本在他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铁。
他望着母株上那些转动的眼球,突然笑了:"模仿得再像,也是假的。"
母株的震动频率突然拔高。
无数藤蔓如暴雨倾盆般砸下来,周红缨的刀砍出火星,王大锤的拳头砸得指节渗血,林雪的喷雾换了三种药剂,却连母株的主干都没擦破。
李新生挡在最前面,气劲在体内横冲首撞——一境后期的修为在这团肉山里连个浪花都激不起来。
"要交代在这儿了?"王大锤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笑,"倒也不亏,跟着李队死......"
"闭嘴!"李新生吼。
他的后背抵着石台的石壁,突然摸到一道凹陷——那是个手掌大小的石龛,里面塞着片碎甲,锈迹里还沾着暗红的血。
意识突然被撕开道裂缝。
"意,非力也。"苍老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响,像古钟轰鸣,"心之所向,万物皆随。"
李新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自己的气劲不再是乱流,而是变成了溪——不,是江,是海。
那些缠在王大锤腿上的藤蔓突然变轻了,周红缨刀下的阻碍消失了,连母株震动的频率都慢得像慢放的录像。
"闭眼!"他对自己说。
再睁眼时,世界的颜色变得鲜明,连母株眼球上的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抬脚踹开缠过来的藤蔓,身形快得像道残影,几个呼吸间就冲到了母株跟前。
石龛里的碎甲突然发出微光。
母株的主干剧烈颤抖,那些眼球开始流脓。
李新生顺着主干往上爬,指甲深深抠进肉里,终于在最顶端的花蕊旁,看见了那具遗骸——身披残破的玄铁铠,腰间的剑鞘还插着半截断剑,掌心刻着两个字,被血锈填得斑驳:"意·守心"。
"借你吉言。"李新生低喝。
他扯下腰间的青灵藤标本,对准母株最脆弱的花蕊刺去。
标本上的藤蔓突然活了,抽出细须扎进母株体内,像根吸管般疯狂吸收着什么。
母株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所有藤蔓开始萎缩,地面的腐叶被卷成旋涡,晨雾被撕成碎片。
李新生抓着遗骸的手腕往下跳,正好撞进王大锤的怀里。
"撤!"他吼道。
五个人连滚带爬冲出林区,首到背后传来"轰"的巨响——母株所在的位置塌陷成个大坑,腾起的烟尘里,那座石台只剩半截,石龛里的碎甲闪了最后一丝光,便彻底消失了。
夕阳把归程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新生站在队伍最前头,掌心攥着那片青灵藤。
标本上的藤蔓己经枯萎,却在他手心里留下道淡金色的纹路,像道疤,又像朵花。
"李队?"王大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说那遗骸......会不会是古代的武道高手?"
李新生没回答。
他望着远处基地的轮廓,又回头看了眼林区——此刻那里安静得像从未发生过什么,可他知道,晨雾里那声"意·守心",还有母株崩溃前眼里的慌乱,都在提醒他。
队伍的脚步声在山路上回响。
李新生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方文杰的消息还没回,而特招计划的资金流向,林区母株的异常,还有那具遗骸的身份......这些线头,正越缠越紧。
他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