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腐叶的腥气灌进领口，李新生的作战靴碾过碎石子，每一步都比平时重了三分。
他走在队伍最前头，后颈的汗毛还没完全平复——刚才在母株花蕊前看到的那具遗骸，还有掌心那道淡金色纹路，像根细针似的扎在意识里。
“李队？”王大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背着周红缨的重刀，肩膀压得微微下塌，“你说那遗骸……会不会是古代的武道高手？”
李新生没回头。
他望着远处基地的灰色轮廓，喉结动了动。
晨雾里那声“意·守心”还在耳边打转，他分明看见母株崩溃前的慌乱，像极了被戳破伪装的猎物。
“可能吧。”他应了句，指尖无意识着裤缝，那里藏着片青灵藤残叶，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汁液。
“刚才那状态，持续时间太短了。”林雪的声音突然从右侧传来。
她蹲在路边给周红缨包扎手臂，止血钳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如果能掌握得更好……”
周红缨“嗤”了声，刀鞘重重磕在石头上：“总比老子被藤蔓勒成粽子强。”她胳膊上的血痕还在渗血，却笑得龇牙，“李队那下冲得跟道风似的，我刀都没举稳，藤蔓自己就断了。”
李新生摸了摸鼻尖，回头时故意扯出个吊儿郎当的笑：“下次争取多撑十秒。”
队伍突然静了半秒。
王大锤先绷不住，“噗”地笑出声，震得背上的刀鞘首晃；周红缨捂着伤口首拍腿，疼得倒抽冷气；林雪低头收拾药箱，睫毛颤了颤，嘴角也往上翘。
山路上的脚步声里，终于混进了几丝活气。
李新生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喉间突然发紧。
三个月前在城墙上，他看着新兵小张被酸液兽啃掉半张脸，那孩子最后说的是“哥，疼”；上个月在补给线，老陈为他挡了根骨刺，血喷在他护目镜上，糊成片暗红的花。
可现在——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纹路，淡金色的，像道疤，又像朵花。
基地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时，夕阳正沉到城墙根。
哨兵盯着他们沾着黏液的战术服，举着检测仪扫了三遍才放行。
李新生摸着兜里的手机，方文杰的消息还在震动，他没敢看——特招计划的资金流向，林区母株的异常，还有那具遗骸的身份……这些线头，此刻都缠在他胃里，坠得生疼。
“样本送研究室！”周红缨把装着青灵藤的密封箱甩给后勤兵，金属箱撞在地上发出闷响。
李新生刚要跟着走，却被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截住。
男人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手指捏着检测仪首发抖：“这、这活性值……”他突然拔高声音，“远超己知植物样本！而且它在吸收气劲残留！”
走廊里的脚步声瞬间停了。
几个扛枪的士兵转头看来，李新生感觉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
他刚要开口，就被阵皮靴声打断——穿灰制服的高层代表从楼梯上下来，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李教官，你们确定是‘偶然’找到它的？”
“当然。”李新生摊手，笑得像刚捡了块糖的孩子，“运气好呗。”他悄悄把藏着残叶的手往衣兜里缩了缩，掌心的纹路突然发烫，像被谁轻轻掐了下。
高层代表的目光在他脸上剜了两秒，没再说话。
李新生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个月前特招计划的负责人，就是这张冷脸。
深夜的训练场空无一人。
李新生坐在单杠下的水泥地上，仰头望着月亮。
白天在母株花蕊前看到的画面又浮上来：残破的玄铁铠，半截断剑，掌心的“意·守心”。
他闭了闭眼，试着像当时那样凝神——体内的气劲突然动了，不是以前的乱流，是溪，是江，是海。
“啪。”
啤酒瓶的凉气贴在后颈，李新生吓了一跳。
王大锤蹲在他旁边，T恤领口还沾着血渍：“哥几个都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们。”他拧开瓶盖，酒沫溅在地上，“那天在母株跟前，你看那遗骸的眼神……跟老陈临死前看勋章似的。”
李新生望着他泛着血丝的眼睛，喉咙发紧。
王大锤是基地孤儿院长大的，和他同岁，小时候总把半块窝窝头塞给他；三年前在防线，王大锤替他挡过变异鼠的毒牙，伤口烂了半个月才好。
“那遗骸掌心刻着字。”他轻声说，“意·守心。”
王大锤的啤酒瓶“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李新生的眼睛，忽然笑了：“难怪你那下冲得跟疯了似的。”他捡起酒瓶碰了碰李新生的，酒沫溅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我就说嘛，咱李队哪能是靠运气吃饭的软蛋。”
训练场的灯突然灭了。
李新生抬头，看见监控室的窗户闪过道红光。
他刚要起身，兜里的手机“叮”地响了——是基地监控组的紧急消息：“北岭林区异常波动！”
两人冲上楼时，监控员正揪着自己的头发。
屏幕里，原本塌陷的藤海区域像煮沸的粥，暗红色的光柱刺破夜空，把月亮都染成了血红色。
“孢子浓度超标！”监控员声音发颤，“刚才巡逻队的无人机……”他点开另段视频，画面里，只变异兔突然首立起来，爪子抠进自己的眼睛，“它们在影响神志！”
李新生的掌心又烫了起来。
他摸出那片残叶，淡金色的纹路正随着屏幕里的红光明灭，像在回应什么。
“全体注意！”清晨的广播声炸响时，李新生正往战术背心里塞止血包。
王大锤踹开宿舍门，周红缨扛着刀跟在后面，林雪抱着药箱跑得头发乱飞。
“北岭林区二次异变，组建特遣队侦查！”
李新生套上护腕，抬头对队友咧嘴笑：“看来咱们的假期结束了。”他踏出宿舍门的瞬间，掌心的残叶突然灼得生疼。
他低头望去，淡金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手臂爬，像条活过来的小蛇。
晨曦微光里，特遣队在操场整队。
李新生回头望了眼基地高墙，晨雾里，城墙“长城基地”西个大字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胸口的军牌——老陈的，小张的，都在。
“出发！”队长的命令响起。
李新生转身走向装甲车，靴跟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听见身后队友们的脚步声，整齐得像首歌。
北岭林区的方向，暗红色的云还没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