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雨裹着冰碴砸在琉璃瓦上,碎玉般的声响里,苏晚蜷缩在衣柜夹层中,听着廊下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腕间青玉残片硌得肋骨生疼,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此刻却烫得像是块烧红的烙铁。月光从柜门雕花缝隙漏进来,在深褐色柜壁上切割出蛛网般的纹路,而她正盯着那些纹路间蜿蜒的暗红液体——粘稠的质感,陈旧的色泽,像极了前世解剖课上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陈年血渍。每一道血痕都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即将成为这个秘密的解读者。
记忆突然被尖锐的刹车声撕裂。三年前的法庭上,被告颤抖的手从钢笔中挤出氰化物溶液,受害者倒下时嘴角溢出的苦杏仁味,与此刻鼻腔里弥漫的气息重叠。苏晚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中散开,才勉强压下胃部的翻涌。她想起今早翠儿跌跌撞撞跑来时的模样,丫鬟鬓角沾着露水,攥着她的手腕说:"姑娘,东市布庄的周掌柜被人发现死在书房,胸口插着把带锯齿的匕首...巡夜的李侍卫说,那伤口的形状,就像被野兽啃噬过..."翠儿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和不安,而这些话语,此刻却成了破解谜团的关键线索。
衣柜外传来金属相撞的脆响,苏晚猛地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布料边缘的刺绣硌着她的指尖,借着月光细看,半朵云纹中竟暗绣着龙爪——这图案她见过,书画比试那日,王学士腰间的扇坠、萧承煜披风下摆的靛蓝污渍,都藏着同样的纹样。而此刻,龙爪的金线在血渍浸染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随时要破土而出。这些重复出现的图案,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吱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苏晚听见苏月的轻笑混着环佩叮当:"妹妹藏得可真严实,当这丞相府的衣柜能护你一世?"鎏金宫灯的光透过柜门缝隙,将苏晚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投在凝结着血痂的布料上。她数着对方靠近的脚步声,在第七步时突然扯下裙摆一角,蘸取柜壁上的暗红液体。这个动作,既是为了获取证据,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反击的时机。
"天呐!"苏月的尖叫刺破雨幕,"这满柜子的血衣,你莫不是杀人了?"随着剧烈的晃动,半块胭脂膏从她袖中滚落,在青砖上摔出暗红的裂痕。苏晚盯着那抹颜色,突然想起昨日在苏月房里,撞见她正往宣纸上泼洒西域靛蓝染料。对方见她进来,慌乱用帕子遮掩的模样,与此刻故作震惊的表情如出一辙。苏月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演戏,而她,早己看穿了这场拙劣的表演。
"嫡姐怕是看错了。"苏晚推开柜门,潮湿的布料黏在皮肤上,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她举起布料迎着宫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父亲教导过,上等账册需经三检之法,查验血迹亦如此。这血渍遇水变色,分明是用朱砂混着苏木汁调和的。"说着将布料浸入水盆,清水瞬间泛起诡异的橙黄,"真正的血液入水如云雾,哪会这般妖异?"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向苏月的谎言。
惊雷炸响的瞬间,苏晚瞥见苏月腕间翡翠镯内侧的划痕。那道新鲜的伤口边缘还沾着红色粉末,与地上胭脂膏的颜色分毫不差。她突然逼近,压低声音:"姐姐袖口的金粉,与皇家工坊特供的颜料倒是相配。不知皇后娘娘知道您私藏贡品,会作何感想?"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让苏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苏晚知道,自己己经触碰到了对方的痛处。
苏月脸色骤变,踉跄着后退半步。身后侍卫慌忙扶住,却在这个动作间,苏晚看清为首那人虎口处未洗净的朱砂痕迹——与书画比试那日,苏月往宣纸上泼洒染料时,溅在指尖的颜色一模一样。这些细微的证据,如同拼图的碎片,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放肆!"苏月恼羞成怒,"不过是些歪理邪说,来人,把这些证物..."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苏晚己经扯开另一块布料,露出内侧平整无痕的肌理:"周掌柜的伤口呈锯齿状,可这些布料却连撕裂的线头都没有。难道凶手杀人前,还会仔细熨烫好血衣?"苏晚的质问,让现场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雨声依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苏晚握紧藏在袖中的金属碎片,那是方才在布料夹层摸到的,边缘还凝结着暗紫色的血痂。碎片表面隐约刻着半朵云纹,与她腕间的青玉残片、萧承煜的玉佩、王学士的扇坠...所有的线索突然串联成线,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可怕的轮廓。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承平遗诏...云纹...危险..." 难道这一切,都与那个传说中的遗诏有关?这个发现,让她既兴奋又恐惧。
"都在这干什么?"丞相苏怀瑾的声音带着怒意,蟒纹官服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苏晚手中的布料上,瞳孔微微收缩——那个细微的动作,与书画比试那日,他看见苏晚用白醋调配颜料时如出一辙。苏怀瑾腰间悬挂的香囊微微晃动,露出一角暗金色的绣线,与苏晚在血衣上发现的云纹边角样式相似。
苏晚跪下时,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她呈上带血的布料,同时将金属碎片悄悄按在掌心:"父亲明鉴,这些血衣不仅是伪造,更牵扯到东市命案。周掌柜指甲缝里的皮屑,与..."她故意停顿,余光瞥见苏月突然惨白的脸,"与某些人的衣物材质,或许能对上号。"
"够了!"苏怀瑾突然打断,伸手按住腰间香囊,动作不自然地过于用力,"明日随我入宫,大理寺自会查明真相。"说罢甩袖离去,衣摆带翻的烛台将阴影投射在苏月脸上,那抹惊恐的神色,与记忆中七岁那年,将她推下阁楼时得逞的表情判若两人。
深夜的雨越下越大,苏晚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翠儿的抽泣声从屏风后传来,小丫鬟正在处理她肩头的擦伤,那是躲避追杀时被树枝刮伤的。"姑娘,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您?"翠儿哽咽着问。苏晚望着镜中自己坚定的眼神,轻声说:"因为我们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秘密。"
突然,窗棂发出细微的响动,苏晚抄起案头的青铜砚台,却在看清来人时僵在原地——玄色披风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汇成暗红的溪流,萧承煜腰间的玉佩泛着冷光,与她腕间的青玉残片遥相呼应。萧承煜的披风上还别着一枚暗纹胸针,形状与苏晚在血衣金属碎片上看到的云纹图案如出一辙。
"苏姑娘的验伤本事,倒是让本王想起一个故人。"萧承煜的长剑挑起她的下颌,金属的寒意贴着皮肤游走,"周掌柜指甲缝里的皮屑,与本王亲兵铠甲的材质一致。有人想借你的手,把脏水泼到本王身上。"
苏晚盯着他披风上未干的靛蓝水渍——与王学士书画比试时打翻的颜料如出一辙,又瞥向他胸前的胸针:"王爷这枚胸针,倒是和某些证物上的图案颇为相似。王爷可知,这失蜡法铸造的砂眼,与皇家工坊二十年前的工艺如出一辙?而这上面的云纹..."她将怀中的金属碎片掏出,与萧承煜胸针上的图案对照,"与某些人身上的纹饰,似乎也能对上。"
萧承煜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明日大理寺庭审,你最好记得自己该说什么。"说罢将一枚刻着璇玑纹的玉牌塞进她掌心,"皇后的人己经盯上你了,这块玉牌,或许能保你一时平安。"萧承煜转身离开前,苏晚注意到他不经意地摸了摸胸针,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看着萧承煜消失在雨幕中,苏晚握紧手中的玉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的青玉,想起苏月眼中的杀意,想起丞相欲盖弥彰的神色。窗外惊雷炸响,照亮苏晚腕间青玉残片内侧的刻痕。那是母亲临终前用簪子刻下的半朵云纹,此刻与虎符残片上的图案完美契合。
衣柜里残留的血腥味混着雨水涌进来,她忽然想起苏怀瑾腰间香囊露出的暗金绣线,想起萧承煜胸前的云纹胸针,所有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旋转,拼凑出一个指向皇权核心的惊天秘密。而她,一个来自现代的刑辩律师,此刻却深陷在这充满阴谋与算计的古代棋局中。但她从不畏惧挑战,因为真相,永远值得追寻。
翠儿端着药碗的手突然一抖,滚烫的药汁溅在青砖上,发出"嗤"的声响。苏晚望着碗中翻涌的药汤,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那碗未喝完的汤药——同样苦涩的味道,同样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香。她握紧虎符残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一局,她不仅要为自己而战,更要揭开藏在血色云纹后的真相,还母亲一个清白。
雨还在下,似乎永远不会停歇。但苏晚知道,黎明总会到来。而在那之前,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暴。因为在这个吃人的深宅和莫测的朝堂中,唯有智慧和勇气,才能让她在这暗流涌动的权力漩涡中,寻得一线生机。她望向窗外的雨夜,眼神坚定而决绝。这场与命运的较量,她早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