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裹挟着残雪呼啸而来,如同一把把细小的冰刃,刮得人脸生疼。苏晚立在丞相府后花园的回廊下,望着远处水榭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袖中的半块青玉硌得掌心生疼。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皇后势力的狠辣手段,还有父亲腰间若隐若现的同款玉佩,都在提醒着她,这深宅之中,步步皆是杀机。
“姑娘,怎么办?”翠儿哆哆嗦嗦地凑过来,发髻上的银簪随着身体的颤抖叮当作响,“二小姐请了王学士和翰林院的一众大人,说是要当众验证您到底有没有资格入宫。奴婢方才路过,听见他们在说,要让您在众人面前出丑……”
苏晚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在寒风中轻轻摇晃,折射出冷冽的光。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昨夜——当她躲在苏月的房门外,清晰地听到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苏月那阴冷的笑声:“就凭她一个庶女,也想查遗诏的事?明日,定要让她身败名裂!”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场所谓的书画比试,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不仅要让她颜面扫地,更要彻底堵死她探寻真相的路。
袖中自制的色卡微微发烫,那是她用现代知识改良的颜料配比表。苏晚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既然是场生死较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踏入水榭的瞬间,浓郁的檀香与墨汁的气息扑面而来,交织成一股令人压抑的味道。水榭内,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苏月身着一袭鹅黄襦裙,斜倚在花梨木榻上,新换的翡翠镯子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撞在茶盏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仿佛是对苏晚的挑衅。
“我当妹妹不敢来了呢!”苏月掩着嘴,发出一阵娇笑,眼中却满是讥讽,“毕竟坊间都传,庶女苏晚只会搬弄律法,连《芥子园画谱》都没摸过,今日若是露了怯,可就不好了。”
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众人的目光如同一根根尖刺,毫不留情地扎在苏晚身上。苏晚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冷意,福身行礼。不经意间,她瞥见人群中有人袖藏匿名信笺,上面的字迹虽被遮挡,却依稀可见“目不识丁”“旁门左道”等字样——正是今早传遍府中的谣言告示,白纸黑字地污蔑她毫无才学,全靠不正当手段上位。
“听闻王学士擅画山水,不知今日比试可有主题?”苏晚抬起头,语气平静,仿佛丝毫不受周围人的嘲讽影响。
“既在丞相府,便以‘青山’为题吧。”王学士抚着花白的胡须,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审视与不屑,“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书画之道,讲究的是传承有序。若一味标新立异,背离祖宗章法,可是要贻笑大方的。”他特意加重了“标新立异”西字,引得众人纷纷附和,摇头叹息。
苏晚没有回应,只是缓步走到案前,展开宣纸。宣纸微微泛黄,质地细腻,边缘微微的毛边,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就在这时,她袖口滑落的半块青玉“当啷”一声砸在砚台上,在宣纸上投下一道尖锐的阴影。这声响,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青玉,母亲临终前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她想起母亲遗留的那本《颜料手记》,扉页上用朱砂批注着:“矾水提色,醋淬增辉,西域胡商秘传之法——与承平遗诏藏处息息相关。”而此刻,这半块青玉,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来人,取些白醋和明矾来。”苏晚的声音打破了水榭内的寂静。
话音未落,苏月突然冷笑一声,猛地踹翻身旁的炭盆。炭火如流星般飞溅而出,朝着画纸呼啸而去,瞬间点燃了周围人的惊呼。“庶女就是庶女,连作画都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难不成还想靠这些歪门邪道蒙混过关?”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抄起砚台,将清水泼出。水花与火星轰然相撞,腾起一阵浓密的白雾,弥漫在整个水榭之中。就在众人被白雾迷了眼,惊慌失措之时,苏晚手腕翻转,将调配好的颜料毫不犹豫地泼向宣纸。
氤氲雾气中,青绿色的山峦仿佛拥有了生命,从纸面缓缓生长而出。那色彩,鲜亮而不失沉稳,带着雨后初霁的润泽,仿佛能让人闻到山间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好似被一层轻纱笼罩;近处的树木,枝叶繁茂,栩栩如生。
“好个‘水火生万象’!”丞相夫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抚掌大笑,眼中满是赞赏,“这等技法,当真是别出心裁。”
然而,就在众人惊叹之时,王学士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如纸,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青砖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绣着云纹的衣摆。他踉跄后退,撞倒了一旁的笔洗,笔墨洒了一地。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这抹异常,笔尖悬在半空,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学士为何如此失态?莫非在西域见过类似技法?”
“荒谬!这、这等邪术......皇后娘娘若是见了,定要......”王学士擦着冷汗,声音颤抖,话未说完便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眼神中满是惊恐。
丞相夫人望着画作,指尖轻抚过遵循透视法绘制的小屋,口中不自觉地呢喃:“这透视之法,让群山竟有了透视感......”话一出口,她便骤然顿住,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玉簪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冷芒,“苏晚,这匣子你且收下。”
丫鬟捧上的檀木匣里,二十西种矿物颜料在烛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苏晚表面不动声色,指尖却在抚过匣底凸起的纹路时微微一顿——那里藏着一张纸条,展开后只有一行小字:“承平三年秋,于西域见过类似技法,望姑娘善用所学。” 她不着痕迹地将纸条藏入袖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真正的秘密,藏在颜料盒夹层的半张西域地图上——而她画中用石绿点染的三棵胡杨树,正与地图图腾完美重合。
夜幕深沉,寒风呼啸,如同一头怒吼的野兽,拍打着窗棂。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将苏晚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扭曲变形。
“吱呀——” 窗棂突然无风自开,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跳动。身着宫装的宫女悄无声息地掀开珠帘,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房内,袖中匕首寒光一闪,带着冰冷的杀意。“皇后听闻苏姑娘擅调配颜料,特命奴婢来取些样品——尤其是能让‘西域地图显形’的那几种。”
苏晚望着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璇玑”徽记,与昨夜追杀她的黑衣人徽记如出一辙,心中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地握紧藏有地图的颜料盒,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微笑:“姐姐来得不巧,颜料刚刚用完。不过,若皇后娘娘想要,改日我自当精心准备。”
宫女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匕首向前一探,抵在苏晚喉间:“苏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皇后的命令,可不是你能违抗的。”
苏晚却不慌不忙,目光坚定地首视着宫女:“姐姐若是强行索取,传出去只怕对皇后娘娘的名声不好。不如先回禀皇后,容我些时日。”
僵持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宫女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苏晚一眼,收起匕首,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晚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早己湿透了后背。这场书画比试看似落幕,实则是更大阴谋的开端。她望着手中的颜料盒,深知自己手中的现代知识,既是探寻真相的利剑,也是引火上身的薪柴。但她从未想过退缩,因为她不仅要为自己而战,更要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还有那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承平遗诏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