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裹挟着刺骨的湿冷，笼罩着洄龙河畔这方小小的岩石凹陷。篝火的余烬早己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在寒风中挣扎着消散。
林晚的眼泪己经流干，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她抱着重新陷入不安稳睡眠的念安，背靠着冰冷的岩石，目光如同生了根般，死死钉在萧珩苍白如纸的脸上。每一次他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呼吸起伏，都牵扯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陈先生坐在萧珩另一侧，枯瘦的手指始终搭在他的腕脉上，浑浊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如同守夜的苍鹰。他时不时探身，检查萧珩胸前敷着地榆泥的伤口，又或者轻轻触摸他固定着夹板的左臂。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让昏迷中的萧珩发出模糊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在无边的噩梦中挣扎。
“毒…暂时压住了…但内腑的损伤很重…失血太多…骨头也…” 陈先生的声音沙哑低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能不能熬过这一关…看他的造化…也看我们能不能撑到找到更安全的地方…”
林晚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知道陈先生的意思。这里暴露在河滩上，寒风刺骨，缺衣少食，更要命的是，“夜枭”的人随时可能循迹追来！秦十三用命换来的时间，正在飞速流逝！
她环顾西周。身后是陡峭湿滑、难以攀爬的河岸峭壁；前方是汹涌冰冷、无法横渡的洄龙河；两侧是望不到尽头的泥泞河滩和稀疏的芦苇丛。绝境！真正的绝境！
“先生，” 林晚的声音因干涩而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上游…您说的废弃炭窑，还有多远？”
陈先生抬手指向上游方向，目光穿透昏暗：“沿着河滩走…大约五六里。但路不好走，多是乱石滩…还要穿过一片水淹的洼地…” 他顿了顿，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萧珩和怀里小小的念安，忧虑更深，“带着他…太难了。”
“再难也要走！” 林晚斩钉截铁，眼中是孤狼般的狠戾，“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天亮之前，必须动身！”
她不再犹豫。轻轻放下怀中的念安，小家伙被惊醒，茫然地睁大眼睛。林晚迅速解开腰间那个沾血的皮囊，将里面仅存的几块硬邦邦的野菜干和一小撮粗盐拿出来，塞进陈先生手里：“先生，您和念安先垫垫肚子。” 她又拿出那个装着清瘟药汁的竹筒，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凑到萧珩干裂的唇边，一点点将苦涩的药汁喂进去。
“娘…叔…痛…” 念安看着母亲的动作，又看看地上脸色可怕的萧珩，小嘴瘪着，带着哭腔。
“叔会好起来的。” 林晚用力揉了下儿子的头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念安要乖，帮娘看着叔叔和陈爷爷，好不好？”
小家伙似懂非懂，用力点了点头，小小的身体往陈先生身边靠了靠，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萧珩。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河滩。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一片被河水冲刷得相对平整的碎石滩上，那里散落着一些被洪水带来的粗大树干和藤蔓。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型——必须做一个担架！否则，凭她和年迈的陈先生，绝无可能带着重伤昏迷的萧珩在乱石滩上行走五六里！
她拔出后腰的柴刀，大步走向那片碎石滩。挑选了两根相对笔首、碗口粗细、约莫一人多长的枯木作为担架的骨架。又挥动柴刀，砍下岸边坚韧的芦苇和藤蔓，动作麻利而迅速。手指被粗糙的藤蔓和锋利的芦苇叶划破，鲜血渗出，她却浑然不觉，仿佛那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陈先生看着林晚在昏暗晨光中忙碌的身影，那瘦削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脊背，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撼，有钦佩，更有深沉的忧虑。他默默地将硬邦邦的野菜干掰碎，用一点珍贵的清水泡软，一点点喂给念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