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志,我们不挑!” 我急切地说,声音带着恳求,“只要能摆下锅灶,能生火,哪怕是个背风的墙角都行!租金……我们慢慢挣了还!”
老李皱着眉,搓着手:“墙角?现在查得严,乱摆摊怕是不行……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而且,昨天我听到点风声,拆迁办那边……好像对你们这种自己搭的棚子……补偿……唉,可能就象征性地给点搬家费,地皮钱……就别想了。”
我的心又是一沉,但早有预料。前世今生,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占过便宜?
“地皮钱我们不指望!李同志,你就帮我们打听打听,有没有那种……临街的、破旧点的小铺面?
或者谁家院子能租个角落?租金贵点……我们咬牙也认了!”
我知道,要想长久,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打游击了。
老李沉吟片刻,眼睛忽然一亮:“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地方!”
他拉着我走到后仓门口,指着斜对面一条更窄、更破败的小巷,“看见没?那条死胡同最里头,好像有间老屋,空了好些年了!
听说以前是个剃头铺子,后来塌了半边墙,主家早搬走了,一首荒着!地方是破了点,又偏,但好歹算个正经屋子,有墙有顶!你们要是能收拾出来……”
死胡同尽头?塌了半边墙?荒屋?
条件听着比破棚子还差!但“正经屋子”、“有墙有顶”这几个字,像黑暗中的萤火,瞬间点亮了我的希望!
有墙有顶,就意味着能遮风挡雨,意味着也许能谈租金,意味着……也许能算个“铺面”?
“谢谢!谢谢李同志!我这就去看看!” 我千恩万谢,顾不上疲惫,拔腿就往那条死胡同跑。
小巷狭窄阴暗,地面坑洼不平,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走到尽头,果然看到一间低矮破败的老屋。
比老李描述的更糟!半边土墙完全坍塌了,碎砖烂瓦堆了一地。
剩下的半边墙也歪歪斜斜,布满裂缝,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露出黑黢黢的椽子。两扇破木门歪倒在地上,腐朽不堪。
里面更是蛛网密布,垃圾遍地,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和动物粪便的混合臭味。
这……这能住人?能开店?
跟在后面赶来的周大福看到这景象,倒吸一口凉气,刚燃起的那点希望瞬间又黯淡下去,喃喃道:“秀芬……这……这比咱那棚子还破啊……”
我绕着这废墟转了一圈,心也凉了半截。这地方,别说开店,连遮风挡雨都够呛!
但目光扫过那还算完整的半边结构,扫过那临着死胡同口,虽然偏僻,但好歹也算临街的位置,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冒了出来!
“破?破怕什么!” 我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芒,“大福!你忘了咱那破棚子是怎么来的了?不也是破砖烂瓦堆起来的?
这屋子,好歹有地基!有半边墙!有屋顶架子!比咱从零开始强百倍!”
我指着那片废墟,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墙塌了?咱自己垒!用这些碎砖烂瓦垒!”
“屋顶漏了?咱捡瓦片!糊泥巴!总能糊上!”
“地方偏?酒香不怕巷子深!咱的锅底够香,就不信勾不来人!”
“关键!” 我加重语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大福,“这地方,有主儿!
咱找到主儿,就能租下来!哪怕租个废墟,也算是有个‘窝’了!推土机来了,也得讲道理!拆迁补偿,总比咱那破棚子强!”
周大福被我眼中的火焰再次点燃。他看着那片废墟,眼神从绝望渐渐变成了审视,最后竟带上了一丝跃跃欲试的狠劲。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青砖,掂了掂,又看了看歪斜的房梁骨架,哑着嗓子道:“对!秀芬!你说得对!这房架子……还挺结实!墙……墙能垒!咱……咱能干!”
说干就干!时间就是生命!
我们立刻分头行动。周大福留在废墟,开始清理垃圾,把还能用的砖头、木料分拣出来。
我则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找到老李,软磨硬泡,终于从他嘴里套出了这破屋主家的模糊线索——好像是城西一个姓赵的老汉,早年搬走了,房子就一首扔着。
城西!又是一段遥远的路程!
我揣着最后一点干粮,也就一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开始了艰难的寻主之旅。城西的棚户区更大、更杂。
我像没头苍蝇一样,见人就打听“早年搬走的赵剃头匠”。
腿走肿了,嗓子问哑了,受尽了白眼和驱赶。
一天,两天……就在我几乎绝望,啃着最后一口干粮,靠在一堵破墙下喘气时,一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听清了我的描述,浑浊的眼睛眨了眨。
“赵剃头?是不是脸上有块大疤瘌那个?”老太太慢悠悠地问。
“对!对!就是他!”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哦……他啊……”老太太指了指巷子深处,“早些年搬去他闺女家了,在……在棉纺厂后头那片筒子楼,好像……好像是三号楼吧?具体哪户就不知道喽……”
棉纺厂!筒子楼!目标瞬间清晰!
我像打了鸡血,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棉纺厂家属区。筒子楼像鸽子笼一样密密麻麻。
我站在三号楼黑洞洞的楼道口,一家一家地敲门,忍受着不耐烦的询问和关门声。
“找谁?”
“不认识!”
“神经病啊!”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时,一扇门开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面容愁苦的中年妇女探出头。
当我说出“赵剃头匠”和城南那间破屋时,她愣了一下,随即警惕地打量着我:“你找我爹?啥事?他早不在了!”
心,瞬间沉到谷底。人……不在了?
“那……那房子……”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发颤。
“房子?”
中年妇女眉头皱得更紧,带着一种长期困顿的怨气,“那破房子有啥用?塌了半边,白给都没人要!还占着地!听说要拆迁了,补偿也没几个子儿!还不够麻烦的!”
她像倒豆子一样抱怨着,显然对那破屋毫无感情,甚至觉得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