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碎玉般的雪粒,二人举步维艰。说是雪山,实际上走近了,才发觉,这分明是个谷——寒鸦谷。
要想到达谷顶,必须经过断魂梯和玄冰洞。
沈慕言突然揽住楚清漓的腰身跃下冰崖。她发间玉簪被风刮落,他旋身接住时,指腹顺理成章捻走一缕被风吹散的青丝。
“断魂梯滑得很。”他将发丝绕在袖中银簪上,另一只手撑开披风裹住她,“属下背您下去。”
冰梯凿痕里嵌着陈年血垢,沈慕言每走一步都用靴底碾过凸起的冰棱,踏出落脚点。楚清漓伏在他背上,看见他领口露出的锦帕角,上面绣着半朵梅花。
寒鸦谷底的玄冰洞宛如巨兽口腔,楚清漓踏过凝结血珠的冰棱时,腕间玄冰令突然迸出蓝光——洞壁上镶嵌的百具青铜棺同时轻震,棺盖缝隙渗出幽绿荧光。
沈慕言垂首跟在五步外,月白袖中攥着半枚刻着“漓”字的骨哨,哨孔处还绕着昨夜趁楚清漓熟睡时,悄悄从她发间取下的发丝。
“令主请接首考——破‘百鬼棺’。”寒鸦卫首领贺鹰的声音从冰柱后传来,青铜杖敲击地面的声响惊起洞顶蝙蝠,“每具棺中锁着楚家旧部的残魂,令主需以血为引,唤醒愿追随的魂灵。若引错魂,便会被噬心蛊寄生。”言罢,递给她一柄匕首。
楚清漓攥紧匕首,刚要划破掌心,沈慕言突然上前半步,袖口擦过她指尖:“令主且慢,属下替令主试毒。”
他迅速用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最近的棺盖上,幽绿荧光骤然暴涨,棺内传出凄厉尖啸。沈慕言闷哼一声,袖中飞出细针刺入棺缝,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这具棺锁着叛徒,令主切勿靠近。”
楚清漓愕然抬眸,看见他掌心的血珠竟在冰面上画出诡异的蛊虫纹路。她依言走向第二具棺,匕首刚触到棺盖,玄冰令突然发烫——棺内浮出母亲的虚影,手中正捧着她幼时丢失的金锁。
泪水模糊视线时,沈慕言的指尖己悄然按在她后颈大椎穴,注入一丝内力稳住她翻涌的心脉。
“第二考——渡‘忘川砂’。”贺鹰挥杖击碎冰壁,露出深不见底的砂渊,赤红砂砾中沉浮着无数断簪碎玉,“令主需在砂中寻回楚家信物,每寻一件,便会唤醒一段记忆。若被砂埋住,便会永远困在记忆里。”
楚清漓跃入砂渊,指尖刚触到一枚雕花玉佩,童年随父亲游湖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正当她沉溺其中,沈慕言突然跃下,用披风裹住她旋转三周,砂中猛地窜出数条血色蛊虫——原来他早算出砂渊里藏着噬忆蛊,此刻正用自己的血引蛊虫远离她。
“沈慕言!”楚清漓看见他披风下渗出的血迹。
“属下无碍。”沈慕言微勾唇角。
以往出于礼貌还会叫他沈公子,
此刻因为担心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吗?
担心了就是有进步。
片刻后,他回过神,将一枚刻着寒鸦的玉扳指塞给她,“这是丞相当年贴身之物。”说话时,他袖中滑出个小瓷瓶,瓶口对着蛊虫时,瓶中突然飞出一只银翼蛊,正是同心蛊的母蛊。
第三考的冰台突然震动,楚清漓被震得跪倒,玄冰令脱手飞出,插在刻着“背叛”二字的石台上。
贺鹰沉声道:“最后一考——心之试。令主需握住玄冰令,说出此生最恨之人的名字。若令身不变色,方为合格。”
沈慕言瞳孔骤缩,抢在楚清漓之前跪下:“属下代令主——”
“不必。”楚清漓握住玄冰令,看着令身渐渐泛起的蓝光,脑海中闪过南宫惊寒挥剑斩向父亲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感觉后颈一麻,沈慕言的指尖己点中她哑穴。
“令主气血不足,属下替您说。”沈慕言握住她的手,覆在玄冰令上,望着令身逐渐转青的色泽,微笑着说出那个名字,“楚清漓此生最恨之人……是沈慕言。”
话音落,玄冰令爆发出刺目青光,洞顶冰棱纷纷坠落。楚清漓震惊地看着他,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半枚同心蛊,蛊虫正疯狂噬咬他的指尖,而她腕间不知何时多了枚银镯,镯内刻着细密的蛊纹——原来他早己将母蛊种在她身上,此刻正用自污的方式,替她承受令主之位的反噬。
“沈公子,为何这么做?”楚清漓哑穴被解,随后声音颤抖询问面前这个令她越来越看不懂的男子。
沈慕言擦掉嘴角的血,笑容依旧温润,眼底却燃着偏执的火:“因为只有令主恨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复仇。”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她腕间的银镯,“而这同心蛊,会让属下永远知道您的心意,替您挡住所有伤害……哪怕是您自己。”
寒鸦谷的雾突然涌入冰洞,楚清漓看着沈慕言腕间那道与她幼时误伤自己时一模一样的疤痕,此刻正随着蛊虫的蠕动而泛红。
她终于明白,这场考核从不是考验她的能力,而是沈慕言精心设计的局——用自己做饵,将她牢牢锁在复仇的路上,也锁在他偏执的守护里。
“贺首领,”楚清漓握紧玄冰令,蓝光映着她含泪的眸子,“我通过考核了吗?”
贺鹰看着沈慕言腕间的旧疤,又看看玄冰令上与银镯蛊纹重合的图腾,长叹一声:“令主有此左使,寒鸦卫……从此唯令是从。”
沈慕言听罢,叩首在地,声音虔诚:“属下沈慕言,恭迎令主。”
楚清漓望着他伏在冰面上的身影,腕间银镯突然发烫,那是同心蛊在呼应她剧烈的心跳。
洞外寒鸦啼叫,楚清漓知道,从沈慕言说出她最恨之人是他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与这个男人紧紧缠绕。
而此刻,那枚藏在沈慕言袖中的骨哨,正吸收着她的碎发与血息……准备奏响一首乐曲——《囚》。
寒鸦谷的雾霭在令主阁的铜灯上凝结成霜,楚清漓抚过玄冰令上渐褪的青光,腕间银镯突然发烫——那是同心蛊在警示。
沈慕言垂首立于案侧,月白袖中骨哨正吸收着她方才饮茶时溅出的茶渍,哨孔处的发丝泛起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