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穿过铁窗，带来一丝凉意。顾砚棠坐在狭窄的书桌前，手里捏着一片干枯的海棠叶——是上个月探视时，林宇“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他偷偷捡了起来。
叶面上的纹路早己模糊，却总能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春天。
那时他刚被苏家收养，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看着穿着粉色裙子的苏枕月，举着一朵海棠花朝他跑过来：“砚棠哥哥，给你！妈妈说，收到花的人会有好运！”
她的辫子上还沾着花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盛着星星。
他收下花，笨拙地别在衬衫口袋里，被苏蔓看到了，笑着打趣：“我们砚棠这是要当护花使者啦？”
那时候的日子，像浸在蜜里，甜得发腻。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首过下去，首到父亲的旧友找到他，红着眼说：“你爸不是挪用公款，是被苏家逼死的！他们拿着我们家的钱，养着你这个仇人之子！”
仇恨像毒藤，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开始刻意疏远苏枕月，看着她从蹦蹦跳跳地追着喊“砚棠哥哥”，到后来怯生生地躲着他，心里像被针扎，却又被复仇的火焰烧得发狠。
他利用苏蔓的信任，一步步蚕食苏氏的产业；他看着苏枕月因为“意外”失忆，躺在病床上毫无防备的样子，夜里会偷偷站在床边，想摸摸她的头发，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他不配。
他以为把她困在身边，就能填补心里的空洞；以为拿到苏氏的一切，就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可当苏枕月拿着证据，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己在仇恨里，弄丢了最初的自己。
“顾砚棠，有人探视。”狱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跟着狱警走到探视室，看到玻璃对面坐着的人时，愣住了——是苏枕月。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长了，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没化妆，却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平和。
“好久不见。”她先开了口，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有些模糊。
顾砚棠拿起电话，喉咙有些发紧：“你……怎么来了？”
“来告诉你一些事。”苏枕月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海棠叶上，轻轻笑了笑，“别墅的海棠树结果了，我摘了些，做成了果酱，放在民宿的早餐里，客人说味道不错。”
他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你……还好吗？”
“挺好的。”她点点头，“民宿的生意不错，林宇偶尔会来帮忙修修东西，林溪说等放寒假，要来给我当义工。”
提到林宇，顾砚棠的眼神暗了暗，却没说什么。
“我来，不是为了原谅你。”苏枕月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也不是为了让你忏悔。我只是想告诉你，妈妈日记的最后一页，其实写了完整的话。”
顾砚棠猛地抬头。
“她说，‘砚棠本性不坏，只是被仇恨蒙了眼。如果有一天他能回头，告诉枕月，不必恨他，好好活着就好。’”苏枕月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她的意思，也是我的决定。”
顾砚棠的眼眶瞬间红了。这么多年，他最怕的就是苏蔓的失望，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自己早己扭曲的初心。
“我……”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该走了。”苏枕月站起身，“这片海棠叶，你留着吧。下次结果时，或许……我会让林宇给你带一瓶果酱。”
她转身离开，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像一片轻轻飘落的海棠花瓣。
顾砚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握着电话的手缓缓垂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那片干枯的海棠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铁窗外，秋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他慢慢摊开手，看着那片海棠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苏枕月把编好的红绳套在他手腕上时，笑着说：“砚棠哥哥，等海棠花开满树，我们就去放风筝好不好？”
那时的阳光正好，风里都是花的香。
或许，有些错过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但只要心里还有一点暖意，哪怕身处寒冬，也能等来下一个春天。
他把海棠叶小心地夹进书页里，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小时候的他和苏枕月，在海棠树下，笑得那样干净。
滴答，滴答。
墙上的挂钟在走，像极了那枚银表的声音，也像在提醒着他，剩下的岁月，该学着和自己和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