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林瑜和亲这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结束了连日阴雨，上京春景骤然鲜明起来。
和亲队伍行过街道。
两侧百姓看着送嫁的车队，眼底尽是掩藏不住的喜色。
负责护送的是安远将军楚珺。
传闻他为免红颜知己江瑟瑟和亲北漠，主动上奏让己被贬为庶人的林瑜代嫁。
这次他自请护送和亲队伍离京，京中上下纷纷感叹他对江瑟瑟用情至深。
据说他与曾经的琅华县主林瑜自幼相识。
而如今却形同陌路。
看来青梅竹马的情谊到底是比不上心上明月，众人唏嘘不己。
楚珺的奏折递上去第三日，太子亦上奏支持。
于是在国寺清修的林瑜被加封为符安公主，踏上前往北漠的道路。
林瑜穿着华丽的婚服坐在车内，精美繁复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瑟瑟是大胤首辅江俨的孙女，广有才名，生得花容月貌。
太后寿诞，她献上的百寿图竟于月夜现出佛光。
元慧大师更是亲口承认的她是天道认定的福女。
素日里，她施粥送药之类的善事一见不落，惯会经营名声。
百姓都说她是救苦救难的再世观音。
可这些举动在林瑜眼中十分虚伪。
她还发现江瑟瑟对自己身边之人有莫名的吸引力。
自幼疼爱自己的太后、皇帝舅舅、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同生共死的青梅竹马......
渐渐都与自己离心，逐渐站到她身边。
自己与江瑟瑟素有私怨，众所周知。
归京后与多起天灾人祸均有牵扯。
自然成了旁人眼中狠毒不祥之人。
江瑟瑟不日将入东宫，楚珺一片真心照了沟渠。
想到他未得偿所愿，林瑜心中升起一股报复似的的快意。
和亲队伍出了堰雪关便由北漠王庭接手。
大婚当夜。
林瑜穿着华美婚服端在正殿，凤冠上长长的珠帘垂在眼前。
她掩在袖中双手紧紧握着一支匕首。
王宫守卫森严，逃出去不太现实。
不如今夜拼死刺杀北漠王。
国仇家恨就在今日给个了断。
她想到命丧堰雪关外的十万林家军。
想到与北漠敌夷战至力竭而亡的父兄、得知噩耗自尽而亡的母亲......
晚风掠过床畔红烛，长长的珠帘割裂了眼前的光影。
房内忽然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林瑜以为是王庭宫女，扬声吩咐不需要人伺候。
可脚步声越走越近。
“我说了不需要人伺候！”
林瑜急着将其支走，开口呵斥，抬头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江瑟瑟？”
少女一身北漠宫女装扮，红衣妖娆，笑容灿烂。
与她素日温柔如水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可是专程来贺林姐姐大婚之喜。”
江瑟瑟西处瞧了瞧。
架子上摆着雕龙画凤的铸金烛台。
床帐上挂着千金一匹的银红月影纱。
座椅与床榻都是象牙雕刻，十分精致。
这里比起皇后的凤仪殿也不遑多让。
她惊讶于北漠王庭对林瑜的看重，心中生出几分不喜。
林瑜本就明丽的面容在烛火掩映下更显娇艳。
江瑟瑟走上前挑起她的下巴。
“姐姐姿容绝代，难怪连北漠王也极力讨你欢喜，可这样怎么对得起我费尽心思将你赶出京城？”
林瑜趁机掏出匕首向她刺去。
江瑟瑟连忙后退，一道黑影自她身后闪过。
匕首被打落在地，泛着银光。
江瑟瑟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大婚之日怎么能藏这么危险的东西？”
黑色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皇家暗卫！
林瑜看见对方腰间令牌，心中大惊。
“你是来杀我的？为什么？”
“为什么？”江瑟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
“林姐姐是天之骄女，自然不会理解我们这种人的想法。”
她眼中透出几分癫狂。
“姐姐可知，我生来就被江府视作耻辱，他们不敢去找我亲生父亲，就将怨气撒在我身上。”
“明面上我是江府嫡女，从小在家中连个下人都不如，后来对我好也只是将我当作巩固江府地位的工具。”
“凭什么你高高在上，我却卑微如尘泥？”
一声声控诉听得林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江瑟瑟竟不是江府亲生？
江家势大至此，竟都无法追究？
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你自幼得父母兄长疼爱，宫中更是对你另眼相看。”
江瑟瑟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瑜，笑容中透出几分恶意。
“我是个贪心的人，见姐姐拥有那么多就想抢过来，现在你也一无所有了，我可真开心。”
“你父母被围困堰雪城，你兄长被杀，你被当作灾星……”
“这许多事情都是我送给姐姐的礼物，可还满意？”
林瑜耳边一声惊雷忽然炸响。
她知晓江瑟瑟素来针对自己，却没想到当年堰雪城之事也有她的手笔。
更没想到她一个闺中女子居然能在边防之事上动手脚。
林瑜目眦欲裂，“你竟敢叛国？”
“叛国的是镇北侯。”江瑟瑟讽刺道。
“姐姐还不知道？在你离京当日林氏二夫人便大义灭亲，主动呈上镇北侯与北漠往来书信。如今陛下己下令收回镇北侯荣封。”
她漫不经心地走到床边，用手拂过床帐上的流苏。
“我不过给了点甜头，林二夫人就乖乖成了我手中的刀，看来你们林家的骨头也不都是硬的。”
父亲戎马一生，保家卫国。
死后却蒙受污名。
林瑜看着江瑟瑟洋洋得意的脸，恨不得将其撕碎。
江瑟瑟取下红烛靠近床幔。
橘红的火苗舔上月影纱。
林瑜刚要上前阻止，忽然一阵眩晕。
继而浑身无力，委顿在床。
“你杀了我，北疆十万守军不会放过你的！”
林瑜趴在床沿恨恨地看着江瑟瑟。
“符安公主誓不委身北漠，大婚当日引火自焚，又与远在上京待嫁的江瑟瑟何干？”
江瑟瑟的面容在火光映衬下显出几分妖异。
“况且那十万守军早己被陛下收回，现在由我江家掌管，不会有人在乎你的死活。”
火越烧越大。
江瑟瑟脚步轻快地离开火场，裙摆扬起优美的弧度。
来之前，她己设法将宫殿周围的护卫引开。
北漠可汗与大胤使臣眼下正在前殿饮宴。
不会有人注意宫殿失火，也不会有人来救林瑜。
她今日必死无疑！
“我要杀了你！”
宫殿之中传来林瑜凄厉的叫喊。
“我即便化成厉鬼也会杀了你！”
“我等着。”
江瑟瑟在殿外隔着大火看向林瑜的身影。
她马上将被烧得尸骨无存。
江瑟瑟愉悦地勾起唇角。
“再见，表姐！”
火焰卷上房梁，逐渐将整个宫殿吞噬。
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幕。
马车猛的一震，林瑜被突如其来的碰撞惊醒。
车内光线晦暗，车中央燃着炭炉，整个车厢烧得暖烘烘的。
林瑜头脑昏昏沉沉，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方。
车外隐约传来孩童嬉闹和车夫的呵斥声，夹杂着少女急切询问。
嘈杂的声音隔着厚实的车帘传来。
蓝衣侍女撩起车帘，明亮的光线照进车内。
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看见对方正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伤到。
透过被掀起的车帘，林瑜看见外面鲜明的春日景色。
仿佛前世自己出嫁那日。
烈火灼烧的痛感仿佛还残留在身。
她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地太阳穴，声音干涩暗哑。
“今天什么日子？”
“二月初九。”云合有些疑惑。
林瑜揉按太阳穴的手一顿。
“是嘉元二十三年的二月初九？”
云合颔首，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奇怪。
嘉元二十三年春。
原本在药王谷养伤的自己被陛下的一道旨意宣召回京。
行至半路得知太后生病，一路快马加鞭，在今日抵达京城。
见林瑜脸色极差，云合紧张地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林瑜解释道做了个噩梦。
她伸手撩起窗帘，窗外是一片鲜嫩绿意。
早春寒凉气息裹扑面而来，让她混乱不堪的思绪逐渐清明。
她回到了嘉元二十三年归京之日。
尚未踏入京城。
一切还可以挽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