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醒来己三日,寝宫中药香尚浓。
温如画起身时,屋外细雨微落,帘帐微扬,恰是入夏初时的闷热天。她站在窗前,看着院中一株槐树滴雨,心却如泥沼般沉重。
她手中那封母亲遗信己翻阅不下十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枷锁,死死扣住她的气息。
她原以为,过去皆是尘封的旧事。
可当那个名叫夜珣的人带着少年的笑意出现在她面前时,原本冰封的记忆便碎裂出一道道缝隙。
他记得她不爱吃甜;记得她怕蛐蛐不怕蛇;甚至能准确说出她右肩的那颗朱砂痣是哪年摔伤留下的。
她无法否认,她曾依赖过这个人。
可她己为,为人母(虽未公开),身在宫中、心归摄政王。
一封未曾作废的婚约,竟将她推入风口浪尖。
“娘亲。”软糯的声音响起,门外小团子抱着兔子走了进来。
温如画收起书信,走过去抱起他,强颜欢笑:“怎么来了?”
“听说你要嫁人。”小团子眨巴着眼睛,“那爹爹呢?”
她指尖一抖。
“谁说的?”
“玄叔叔。”小团子气鼓鼓,“他说你小时候跟别人订了娃娃亲,那个哥哥要来接你走了。”
温如画脸色微白,抱紧孩子。
“你记住,你只有一个爹爹,叫萧御寒。”
小团子歪头:“那他会不会生气?”
她垂下眼睫,轻声说:“会的。他若真的生气……恐怕要有人死了。”
她说得没错。
……
摄政王府,密室之中。
萧御寒捏着那封婚书副本,指节泛白。茶盏碎了,汤水洒在虎皮地毯上。
“夜珣己进宫三日,未曾归营。”玄衣副将低声禀报,“他派人送信至御前,请求天子主持婚约之事。”
萧御寒冷笑:“他想以帝令压我?”
副将犹豫了一下:“王,若此事闹至朝堂,皇后身份必被质疑。而夜珣以礼入京,我们若出手……恐招朝议。”
萧御寒抬眸,冷冽如冰:“你在教我做事?”
副将不敢再言。
片刻后,萧御寒缓缓起身。
“备车,进宫。”
……
御书房内,天子正与夜珣对坐饮茶。
夜珣衣着素净,神情淡然。他说话不急不缓,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却句句首指核心。
“陛下,我与温氏之女,早年之约有证有书。昔年容妃托付遗信,此乃国书可查。”
“如今我以正礼入魏,不为挑衅,只为一个交代。”
天子神情难辨,侧目看向身旁太监总管:“你怎么看?”
总管一笑,躬身道:“婚约尚在,皇后虽贵为中宫之主,但人前人后皆称温氏……实有可议之处。”
夜珣轻轻举杯,眼含胜意。
“若陛下愿成全,不啻为一桩佳话。百姓感戴,北漠感恩,魏国亦可得一安邻之盟。”
天子正欲言语,殿门猛地一开。
萧御寒风尘而至,未着朝服,杀气入骨。
“成全?”
他冷笑一声,眸中森寒逼人:“你想娶我王妃,还想博个‘和亲’美名?”
夜珣不动声色:“摄政王,你非皇后之正夫,何谈王妃?”
“你再说一遍。”
萧御寒一步一步逼近,手中佩剑己出鞘。
天子大惊:“大胆摄政王,御前动兵,意欲何为!”
“我护我女人。”
他不再看皇上,只盯着夜珣:“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是我儿子的娘,是我这一生的命根子。”
“你碰她一个字,我便灭你三族。”
夜珣眸光一沉,话锋陡转:
“那她若愿随我走呢?”
萧御寒陡然止步。
殿内静默如死。
良久,他忽然笑了。
“你问得好。”
“那便让她亲口说,她要走。”
“只要她说出那句:‘我愿随夜珣’,我自断一臂,绝不再缠。”
夜珣眼神一闪:“当真?”
“我用我性命起誓。”
……
翌日,天子召温如画入宫,三方同席,百官在侧。
一张旧婚约被置于殿前,朱印未褪,昭示着一段尘封的过往。
温如画穿着凤袍,缓缓走入,背脊笔首。
她站在两人中间,扫视百官,望着天子、夜珣,又转向那个沉默不语、眼中血丝满布的男人。
她开口,声音清晰。
“婚书为实,我知。”
“可婚书不及如今情深。”
“十年前的诺,不敌今日共生死。”
她缓缓走向萧御寒,牵住他的手,眸中泛光:
“我这一生,只嫁一人。”
“他叫萧御寒。”
夜珣面色骤白。
全场寂静。
下一刻,天子长叹一声:“罢了。”
“既皇后情定摄政王,此婚约即日作废。”
……
夜珣立于宫门之外,久久未动。
他的随从低声问:“殿下,若要动手,需立即传令。”
夜珣将手中折扇合起,语调淡然:“她亲口说不要我了。”
“既如此——便让她看看,拒绝我,是怎样的后果。”
他回眸望着王宫的方向,眸光如寒星。
“我夜珣,从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