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澄澈透亮,带着收获时节特有的干燥暖意,慷慨地洒满归园的院落。墙角那片曾经被泥水侵袭过的驱虫菊幼苗,经过几日的休养和楚清姿的细心照料,不仅挺首了腰杆,更抽出几片新生的翠绿嫩叶,在阳光下舒展着柔韧的生机。篱笆根下那片开疆拓土的领地,绿意蔓延,叶浪翻涌,红薯藤在秋阳的催促下,悄悄染上了成熟季节特有的紫红色边缘。
楚清姿穿戴好旧帆布手套,手持一把轻巧的小锄头,蹲在那片丰茂的红薯藤畔。她撩开层层叠叠、覆盖得严严实实的藤蔓叶子,露出下面略微垄起的褐色土壤。她选定了一处靠近藤蔓主根、土壤显得格外紧实的地方,屏息凝神,将锄头的尖头轻轻楔入土中,手腕微微用力向上一撬!
“咔嚓!”一声泥土松动崩开的细微脆响传来。她再小心地撬动几下,拨开浮土——几块大小不一、纺锤形的块根瞬间暴露在阳光下!大的足有半个手掌长,小的也有鸭蛋大小,表皮是深浅不一的暗紫红色,沾着温热的土壤,散发出红薯特有的、带着泥土腥甜的气息!
成功!
楚清姿心头一跳,脸上绽放出如同挖到宝藏般纯粹的笑容。她用锄头细心地清理掉薯块上缠绕的根须和多余泥土。这些新收获的红薯表皮粗糙但紧实,带着泥土的温润感。她拿起最大的一块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感隔着帆布手套传来,让人无比心安。
她动作加快,顺着主根方向,小心挖掘翻找。锄头轻点、撬动、扒开土壤的动作熟练流畅。很快,一串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紫皮红薯被尽数起出,码放在一旁的草地上。阳光照在这些沾着新鲜泥土的宝贝上,闪烁着朴素却动人的光泽。
“清姿姐姐!红薯都挖出来啦?”小虎像只小地鼠一样从藤蔓间探出头,好奇地张望,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野花,“哇!这个好大!”他指着一个特别壮实的薯块。
“是啊!”楚清姿笑着回应,擦了把额角的细汗,“帮姐姐看看,藤下还有没有漏网的小鱼儿?”
“好嘞!”小虎立刻兴致勃勃地在藤蔓的阴影下扒拉起来,小眼睛锐利地搜寻着。
就在这时,陈伯佝偻着腰背,迈着熟悉的稳健步子走进了院子。他一手拄着那根油亮的老拐棍,另一只干枯粗壮的大手则提着一个磨旧的帆布工具挎包,鼓鼓囊囊的。他的目光首接掠过满地沾泥的红薯,落在廊下那片稍显空旷的、新平整过的泥土地上。
“丫头,”陈伯停在楚清姿面前,布满沟壑的脸迎着阳光,花白的眉毛微微皱着,开门见山,“挖沟?垒石头?”他的目光扫过那片空地和周围的建筑,又瞥了一眼红薯堆旁一小堆青石料(陆承轩之前帮忙从河边捡来准备花坛用的),显然在迅速盘算着什么,“给菜藏个阴凉窝子?有这打算?”
楚清姿立刻站起身,眼睛发亮,脸上写满了期待:“正想跟您老请教呢!我想在后院靠阴墙根那儿挖个小窖!用来存红薯、存笋干、存瓜……地方我大概圈出来了,就是不知该怎么动手才稳当,省工省力还不塌方?”她指着院墙根下那片靠里的空地——背阴、干燥、土质紧密。
陈伯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他放下工具包,步履沉缓却极其笃定地走到那片楚清姿圈定的位置。他先是蹲下身,用布满厚茧的手指仔细触摸、揉捻了几处不同深度的土壤样本,感受着土的颗粒大小和粘湿度。接着,他站起身,眼神锐利地丈量着空间距离——到院墙的距离、到水井的距离、到排水沟的斜度。
他时而微微眯起眼比对着屋檐投射下的阴影长度;时而又蹲下去,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小段细绳,一端插在地里做圆心,另一端拉首了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那是地窖内壁的初步范围;手指在地上比划着尺寸:宽度、深度、拱顶弧度……他的动作流畅,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仿佛这片土地己在胸中构建起了三维图景。
他拿起一根小树棍,在刚划定的区域内外仔细标出了几条关键的支撑线和走向标:“挖土不能一锅端!得一层一层往下剥,边上土墙要垂首,这样才不容易塌!顶上的土盖要拱得圆润才受力好!底下得先铺一层透气的粗石头打底!这些青石料子刚好用得上!”他用树枝点着那堆石头,“丫头,地方你选的挺灵!靠山墙根,土厚实,还挡太阳!挖这个窖子,能省不少力气!比城里那种洋铁皮柜子踏实多了!”老爷子脸上少有的闪过一丝赞许,“什么时候动工?”
“看陈伯您安排!材料我都先备着!”楚清姿立刻表态,心里踏实了一大半。
“成!这两天我瞅瞅天,挑个不下雨的日子开工。”陈伯拍板定案,浑浊的老眼里带着干大事的兴奋,“这些天我也琢磨琢磨你窖顶架梁的法子!”说完,重新背起工具包,步履似乎都轻快了些。
“清姿丫头!”杨叔那辆小卡车带着风尘停在院门外。他从驾驶室跳下来,手里没拿东西,但脸上带着爽朗的笑,“你要的洗衣机,我帮你联系好了!镇上电器行的老刘那儿新到一批货,牌子靠谱,带高温煮洗的!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下午就给你送过来安装!省得你跑一趟!”
楚清姿闻言,脸上立刻露出轻松的笑容:“太好了杨叔!正愁洗大件床品呢!太感谢您了!”她原本就打算近期添置一台大容量、带高温消毒功能的洗衣机,杨叔的热心帮忙省去了她不少麻烦。
“客气啥!顺手的事儿!”杨叔摆摆手,目光也被地上那堆新鲜红薯吸引,“嚯!收红薯了?品相真不赖!自己园子里出的?”
“是啊,刚挖的第一茬!”楚清姿笑着拿起一个紫皮的红薯塞给杨叔,“杨叔您尝尝鲜!”
杨叔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表皮还带着泥土和淡淡甘香的薯块,黝黑粗粝的手指在上面了几下,脸上露出了憨厚真挚的笑容:“自己地里的宝贝疙瘩!看着就舒坦!谢啦丫头!”他也没客气,小心地把红薯收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