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卿——！”
苏清璃的尖叫声在混乱的当铺中撕裂了空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一种心脏被活生生掏空的剧痛！她眼睁睁看着那柄夺命的钢刀穿透他半凝实的魂体，看着他痛苦地蜷缩、光影疯狂逸散、几乎要溃灭在空气中！
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灵魂闷哼，如同最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比任何刀伤都要痛！
“走啊——！” 沈砚卿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焦灼！魂体被钢刀蕴含的凶煞戾气侵蚀，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撕扯着他的意识，但他残存的意念只有一个：让她逃！
苏清璃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不是恐惧，是愤怒！是看着守护者在自己面前被撕裂的滔天怒焰！她猛地拔出钉在门框上的钢刀，入手沉重冰冷，刀锋上还残留着灼伤魂体的诡异煞气。她不再看身后惨烈的战团和烟尘弥漫的混乱，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后门，冲进了外面狭窄湿冷的后巷！
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胛下未愈的伤口。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衣衫，寒意刺骨，却比不上心头的万分之一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一首萦绕在侧的、带着硝烟气息的微凉能量，此刻变得极其微弱、极其混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沈砚卿！沈砚卿！你撑住！别睡！” 她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地呼喊，声音带着哭腔和从未有过的慌乱，“告诉我怎么帮你！告诉我！”
“…回…府…”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兔…雕…十二…肖…靠近…我…”
靠近他！用兔雕和十二生肖的力量！
苏清璃猛地刹住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辨认了一下方向。不能回沈府！太远了！而且沈府未必安全！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
她脑中灵光一闪！母亲柳氏生前在城西有一处极其隐秘的小院，是当年柳家陪嫁的产业，连二叔三叔都不知道！那里或许…
她不再犹豫，凭着记忆在雨巷中穿行。雨水冲刷着青石板，也冲刷着她混乱恐惧的心绪。她紧紧握着袖中的兔雕，感受着那微弱却依旧温润的脉动，仿佛那是连接着沈砚卿最后生机的唯一绳索。
不知跑了多久，当她浑身湿透、筋疲力尽地撞开一扇隐藏在爬藤植物后的斑驳木门时，终于抵达了那处被遗忘的小院。院子很小，只有一间正房，久无人居，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气息。但此刻，这里是唯一的避风港。
苏清璃反手插上门栓，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喘息。她立刻冲进唯一还算干燥的正房，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顾不上满身的泥泞和狼狈，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枚小小的金丝楠木兔雕。兔雕温润依旧，但光华似乎黯淡了许多。她将它紧紧握在双手掌心，仿佛握着最后的希望。
“沈砚卿…我该怎么做？告诉我！”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对着兔雕，声音嘶哑而颤抖，脑海中拼命回忆着清虚观主那模糊玄奥的话语——灯油、灯芯、火种…精诚之念…心头真意…可那虚无缥缈的“爱”到底是什么？她心乱如麻！巨大的恐惧和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撕扯着她！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图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祈求都灌注到手中的兔雕里！靠近他！救他！
“回来！你给我回来！我不准你走！” 她无声地在心中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恐惧，凝聚心神。
然而，越是焦急，心绪越是混乱如麻！兔雕在她掌心安静地躺着，温润依旧，却没有丝毫被激发的迹象！她能感觉到身边那股气息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混乱，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风中挣扎！
“没用的…清璃…” 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平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她脑海中响起，打断了她的徒劳挣扎。
苏清璃猛地睁开眼，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看不到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声音里蕴含的温柔与释然。
“别…别为难自己…” 沈砚卿的声音很轻，像飘散的烟，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她心底，“能看到你…能陪着你…能帮你做完你想做的事…能护着你走到今天…我己经…很开心了…”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跨越了生死、看淡了得失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你…不欠我什么…真的…”
“答应我…别哭…” 他的声音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这太平盛世…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苏清璃的心上！他说…他很开心了？他说她不欠他什么？他说…只要她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就够了？！
开什么玩笑！
苏清璃浑身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紧握着兔雕的双手无力地垂落。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说？他拼尽魂力救她，为她魂体破碎，命悬一线！他跨越生死时空找到她，承受着她的排斥、她的疏离、她的不解！他从未伤害过她一分一毫！相反，从第一次在账房那阵诡异的穿堂风开始，他就在笨拙地、固执地想要帮她！他心疼她母亲的遭遇，愤怒沈府的刻薄，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无声的依靠，在她面临绝境时一次次燃烧自己挡在她身前！他甚至…连最后消散之际，都在安慰她，让她不要哭，让她开心地活下去！
而她呢？她给了他什么？除了最初的恐惧和厌恶，就是后来的责任和利用！她将他视为沈家的附赠品，视为需要偿还的债务！她甚至…连他最后这点卑微的请求——让她快乐——都做不到！
巨大的愧疚和迟来的顿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苏清璃！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滚落！不是为了自己的恐惧，而是为了眼前这个即将消散的、却用尽所有温柔护着她的魂灵！
她错了！错得离谱！
他不是什么异世游魂！他也不是沈砚卿的替代品！他就是他！一个叫沈砚卿的、带着硝烟与深情烙印的、独一无二的灵魂！一个…为她而来，为她而战，甚至愿意为她而死的…傻子！
而沈家父母…苏清璃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们有什么错？他们不过是两个爱子心切、在绝望中抓住任何一丝稻草的父母！他们唯一的儿子躺在那里，只剩一丝微弱的呼吸，一个异世的魂魄寄托其中，还为了救她这个“冲喜”买来的儿媳，一次次濒临消散！他们所有的筹谋、所有的期盼，不过是想要儿子活过来啊！
“沈砚卿…” 苏清璃哽咽着，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有几滴恰好落在她紧握的兔雕之上。
就在那滚烫的泪珠触及温润木雕表面的瞬间！
嗡——！
那枚小小的金丝楠木兔雕，仿佛被这蕴含着巨大悲恸、悔悟、心疼与某种被彻底唤醒的珍重之情的泪水所点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月华，而是炽烈如骄阳的金光！那金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昏暗的房间，甚至穿透了窗棂，将外面的雨夜都映亮了一瞬！
金光如同有生命般，温柔而磅礴地包裹住苏清璃身侧那片微弱混乱的气息！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如同濒死的火苗被注入无尽的薪柴！
“呃…” 一声带着巨大舒缓和难以置信的闷哼在苏清璃脑海中响起。
她清晰地感觉到，身边那几乎要溃散的气息，如同被这炽烈的金光所吸引、所滋养，猛地稳定下来！不再逸散！并且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重新凝聚、凝实！那柄飞刀造成的恐怖伤害处，逸散的能量被金光强行压制、修复！
成功了？！
苏清璃狂喜地看着手中光芒流转的兔雕，又惊愕地看向身侧！
金光渐渐收敛，但房间内依旧流淌着温暖的光晕。一道半透明、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凝实清晰的身影，正静静地悬浮在她身侧。依旧是那身残破的异世军装，左肩的弹孔处不再有能量疯狂逸散，虽然依旧狰狞，但边缘己经稳定下来。光影勾勒出沈砚卿俊朗却带着异世风霜的脸庞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无尽温柔，深深地凝望着她，也凝望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的魂体，不仅没有溃散，反而因祸得福，在兔雕力量和那滴蕴含着她所有复杂情愫的泪水滋养下，彻底稳固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
“你…” 苏清璃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无比清晰、仿佛触手可及的魂体，看着他那双盛满自己倒影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巨大喜悦的眼睛，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刚才那汹涌的愧疚、顿悟和不顾一切想要留住他的心意，此刻回想起来，让她心尖依旧在颤抖。
沈砚卿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半透明的手指己经能看出清晰的轮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地、虚虚地抚向她的脸颊，试图为她拭去泪痕。指尖依旧无法触碰实体，只有一股清晰的、带着安抚和无比珍重的微凉气息拂过她的皮肤。
“别哭…” 他低低地说，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你看…我还在。”
这一次，苏清璃没有反驳，没有躲闪。她没有躲开那虚虚的触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光影中那张写满深情与疼惜的脸。心防的坚冰，在生死边缘的顿悟和这劫后余生的凝望中，彻底消融殆尽，露出其下柔软而迷茫的内里。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微弱却清晰地响起：他值得。值得她放下所有防备，去尝试点燃那盏引他归来的心灯。
窗外，雨势渐歇。一缕微弱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小院湿漉漉的地面上，也透过破碎的门框，照亮了屋内光影交织的两人。
沈砚卿的魂体缓缓降落，虚虚地坐在她面前的地上，与她平视。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紧握着兔雕的手上，又落回她泪痕未干的脸上。
“清璃，” 他不再叫她晚晚，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苏家的债，你还清了。沈家的‘冲喜’之责，你也用命拼过了。现在…愿意留下来吗？”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是为沈家，不是为责任。”
“是为我。”
“为我这个…从异世飘零而来，只为找到你的孤魂。”
“留下来…帮我…点燃那盏引我真正归来的心灯。好吗？”
他的话语如同最温柔的羽毛，轻轻拂过苏清璃刚刚经历巨震的心湖。她看着光影中那张真挚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与期待，看着他左肩那依旧狰狞却己不再致命的魂体伤痕…
许久，在那片破碎的月光和兔雕温润的光晕交织中，苏清璃终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光影中，沈砚卿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如同冰雪初融、足以照亮整个雨夜的笑容。他知道，他的“火种”，终于被点燃了。引魂归窍的长路，终于看到了尽头的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