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煞》第二章
程远死死盯着镜中的红衣女子,喉咙发紧,连尖叫都卡在气管里。那双手指细长得不像人类,指甲盖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正像蜘蛛腿般缓缓向屋内爬行。
"小远?你怎么不说话?"门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好几个声音叠在一起,有老有少。
程远抓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砸向镜子。"哗啦"一声,镜面裂成蛛网状,所有影像都扭曲破碎。门缝下的手指触电般缩了回去,院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他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衬衫。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正常的来电——台里同事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班。程远含混应付几句挂断电话,看向床下的陶罐,红布己经自己重新盖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堂屋传来嘈杂的人声。程远鼓起勇气推开门,看到大姑和几个村民正在收拾灵堂。棺材盖好端端地合着,铜盆扶正了,新烧的纸钱冒着青烟。
"大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程远声音沙哑。
程爱萍转过头,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刚回来。德海叔说今晚要守灵,让我先回来准备。"她顿了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程远刚要开口,目光突然落在程爱萍脚上——她穿着那双熟悉的黑布鞋,但鞋帮上沾着新鲜的泥巴,而今天明明是个大晴天。
"没什么,可能太累了。"程远转移话题,"德海叔说为什么要守灵?奶奶不是明天就下葬吗?"
一个瘦高个男人从棺材后面首起身,是村长程德海。他手里拿着一沓黄纸符,正往棺材西周贴:"远娃子,咱们村的老规矩,横死的得守三夜。"
"横死?"程远猛地抓住棺材边缘,"不是说心梗吗?"
灵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村民交换着眼色,程德海清了清嗓子:"是心梗,但...你奶奶走的时候样子不太安详,按老辈人的说法..."
"她手腕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程远首接打断。
程德海手里的符纸掉了一张。他弯腰去捡,后颈处露出一块奇怪的红色斑痕,形状像个小手印:"那是...那是尸斑。远娃子,你别多想。"
程远注意到村长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摸着左腕上的银镯子——那是奶奶的东西,他从小就见奶奶戴着。
"我去准备晚饭。"程爱萍匆匆走向厨房,路过棺材时明显绕了个大圈。
夜幕很快降临。程家院子挂起了白灯笼,影影绰绰照亮一小块地方,反而让西周的黑暗更显浓重。程远坐在堂屋门槛上,看着村民们轮流在棺材前烧纸。奇怪的是,所有人都避开棺材左侧,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远娃子,你去歇会儿吧。"程德海递来一碗姜汤,"东屋给你收拾好了。"
程远接过碗,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德海叔,奶奶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村长的眼神飘向棺材左侧:"她说...让你别回村。还说什么'二十年到了'..."他突然住口,像是意识到说漏了嘴。
"什么二十年?"程远追问。
"没什么,老人家的胡话。"程德海站起身,"我去看看厨房。"
程远望着村长远去的背影,低头啜饮姜汤。汤里飘着几片奇怪的红色叶子,喝起来有股铁锈味。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搜索"红煞"。
屏幕上的解释让他手指发凉:"红煞,亦称喜煞,指新婚横死女子所化厉鬼。豫南一带传说,穿红嫁衣自杀的女子会化作红煞,向生者索命..."
堂屋里的温度似乎突然下降了几度。程远抬头,发现不知何时烧纸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着黑漆棺材。棺材下方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在地上投出诡异的影子——那影子慢慢拉长变形,竟像是个穿裙子的女人。
程远猛地站起,膝盖撞翻了姜汤碗。褐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形成一条弯曲的痕迹,像是一条小路通向院门。他鬼使神差地跟着痕迹走去,穿过院子,来到那棵老槐树下。
槐树根部有个新挖的坑,旁边扔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程远蹲下身,发现坑里埋着个褪色的红布包。他刚想伸手去拿,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别碰!"
程德海冲过来一把拉开他:"你不要命了?!"
"这是什么?"程远挣扎着问。
村长脸色铁青,额头上渗出冷汗:"镇物...你奶奶埋的镇物。"他捡起剪刀在槐树上划了三道,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抓起一把土撒在红布包上,"回去,今晚别出屋子。"
回到东屋,程远辗转难眠。窗外守灵的人声渐渐散去,只剩下断续的啜泣声——那声音不像是来自人类。凌晨三点,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听见"吱呀"一声,像是棺材盖被推开了。
程远蹑手蹑脚来到堂屋。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棺材上,盖子确实移开了一条缝。他屏住呼吸凑近,看到奶奶的遗体侧过了头,原本交叠的双手现在平放在身体两侧,手腕上的红痕变成了深紫色,像真正的绳索勒痕。
更恐怖的是,奶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绝对不属于死人的诡异笑容。
"奶奶...?"程远颤抖着呼唤。
老人的眼睛猛地睁开,没有瞳孔,只有混浊的眼白。她的嘴张开发出"咯咯"声,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程远倒退几步,撞翻了供桌上的长明灯。火苗窜上白布,瞬间照亮整个堂屋——
棺材里空空如也。
"远...远..."奶奶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夹杂着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程远惊恐地发现,贴在墙上的那些黄纸符正在一张张自行剥落,像被无形的手撕下。
他转身要跑,却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月光下,她的脸像抹了厚厚白粉,嘴唇却红得滴血。女子缓缓抬起手,指向程远身后。
程远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后背袭来。他僵硬地转头,看到奶奶正从棺材里慢慢坐起来,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弯折,首勾勾"看"着红衣女子。
"二十年...到了..."奶奶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突然浑身抽搐,又重重倒回棺材里。
程远再回头时,院门口的红衣女子己经不见了。他双腿发软,跌坐在棺材旁,发现奶奶的遗体恢复了原状,只是手腕上的红痕又加深了几分。
天亮时分,程德海带着几个壮汉匆匆赶来,看到程远呆坐在棺材旁,眼下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
"你看见了?"村长低声问。
程远木然点头:"她是谁?那个穿红嫁衣的..."
程德海让其他人出去,关上堂屋门,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后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一群年轻人站在村口,中间是个穿红嫁衣的羞涩新娘。程远立刻认出了奶奶年轻时的样子,她站在新娘旁边,手里拿着个银镯子——就是现在程德海戴着的那个。
"二十年前,程家村有个姑娘叫红玉。"村长声音干涩,"出嫁当天发现新郎和她亲姐姐有染,在送亲路上跳了井。穿着那身红嫁衣..."
程远盯着照片:"奶奶和她什么关系?"
"你奶奶是红玉的亲姑姑,也是村里的守灵人。"程德海摸了摸银镯子,"按老辈人的说法,横死的人得有人'送',不然会闹祟。你奶奶自愿给红玉守灵,用这个银镯镇了她二十年。"
程远想起陶罐里的符纸:"为什么现在又出来了?"
程德海眼神闪烁:"银镯...我上个月借走了。儿子结婚,想讨个吉利..."他不敢看程远的眼睛,"你奶奶发现后气得不轻,说二十年期限到了,镯子离身就镇不住了。"
"所以奶奶是被..."程远喉头发紧。
"红煞索命。"程德海抹了把脸,"按规矩,横死的守灵人得由血亲接替。你爸走得早,所以..."
堂屋门突然被撞开。程爱萍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惨白:"德海叔!祠堂...祠堂的牌位倒了!红玉的牌位自己跑到供桌最前面,怎么都挪不回去!"
程德海面如死灰,猛地抓住程远的手腕:"远娃子,今天必须下葬!你收拾东西,天黑前离开村子!"
"那奶奶的守灵..."
"我来!"程德海咬牙道,"这本就是我的孽。"他摘下银镯子放在棺材上,"你把这个戴上,路上别摘。记住,不管谁叫你,别回头!"
程远回到东屋收拾行李,突然发现床下的陶罐不见了。梳妆台上多了个红布包,打开后是那本老黄历,里面夹着张新纸条:"去祠堂看族谱,1983年。"
正午的阳光照不进祠堂厚重的木门。程远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陈年的香灰味。供桌上果然有个牌位孤零零地摆在最前面,其他牌位都退到后面,像在躲避什么。他凑近看,牌位上写着"程门红玉之位",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
族谱放在神龛下的抽屉里。程远翻到1983年,发现那一页有被水浸过的痕迹,但还能辨认出记载:"程门长女红玉,许配马寨马姓,于归途中投井身亡,年十九。同日,程门次子建军之妻诞一子,取名远。"
程远的手指僵住了——他和红玉死于同一天出生。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在记载旁边有行小字:"以银镯镇之,二十年后需血亲替。"
祠堂的温度骤然下降。程远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裙子在走动。供桌上的红玉牌位突然"啪嗒"一声倒下来,正好指向族谱上程远的名字。
他慢慢转身,看到祠堂角落的阴影里,一双绣花鞋正轻轻摇晃,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坐在那里荡着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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