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天竞忽然足尖一顿,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节奏。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旋律忽高忽低,像山涧溪流般跳跃。手指随着节拍在斗笠边缘轻叩,发出"嗒嗒"的声响。
“什么?”白沐贞眉梢轻轻一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她环抱双臂,指尖在衣袖上无声地敲击着那个古怪的节拍。
“咳咳。”天竞忽然正了正神色,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拨,竟真似撩动了无形的琴弦。她清了清嗓子,眼波流转间,忽然开口唱道,“一身素青纱,草柄当头花。别惹我下等马,回旋蹄儿送你绣花杀。”
“哪儿学来的野调子?”白沐贞故意板着脸,可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早己泄了三分笑意。
天竞蹦跳着转了个圈,青石板路上扬起细小的尘土:“昨儿夜里在巷口听来的!”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这调子专治那些假正经的老古板~”
“哈哈哈,好拽,我很喜欢。”白沐贞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清凌凌地荡在长街上,惊飞了路边啄食的麻雀。她眼角笑出了浅浅的纹路,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发颤。
天竞见白沐贞没有制止,顿时来了精神。她忽然拔高音调,即兴编了段花腔,那尾音打着旋儿往上蹿,在巷弄砖墙间撞出层层回响。几个正在玩闹的孩童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个会唱歌的姐姐。
唱到最酣畅处,她突然摘下斗笠反手一扣,在掌心拍出清脆的节奏。"啪、啪、啪",每一声都恰到好处地卡在调子上。束发的红绳穗子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上下翻飞,划出道道流星般的轨迹。
白沐贞原本环抱的双臂不知何时己经放下,指尖正不自觉地在袖口打着同样的拍子。街边卖糖人的老手艺人都停了活计,笑呵呵地看着这个活泼的姑娘。
“献丑,献丑啦。”天竞笑嘻嘻地抱拳转了一圈,朝西周作了个罗圈揖。她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却还意犹未尽地用手指在斗笠边缘轻轻打着余韵的节拍。
“确实够丑的。”白沐贞突然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斗笠,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不过……”她指尖轻轻一挑,将歪斜的红绳穗子扶正。
“下一站,楼外楼!”天竞突然高举斗笠向前一挥,像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在发号施令。她转身时红绳穗子在半空划出个漂亮的弧度,不偏不倚正好扫过白沐贞的鼻尖。
“沐贞姐姐快些!去晚了蜜汁火方可就卖完啦!”白沐贞刚要发作,却见这丫头己经蹦跳着窜出三丈远,还不忘回头招手,那雀跃的背影融在街市里,活像只扑向灯火的夜蛾。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正午时分的楼外楼,飞檐斗拱在烈日下投下清晰的阴影。朱漆廊柱被晒得发烫,鎏金招牌反射着刺目的光芒。湖面泛着银鳞似的波光,画舫都泊在柳荫下歇晌。
“热死了热死了。”天竞像只蔫巴巴的小猫,整个人瘫在楼外楼清凉的大理石柱旁。她扯着汗湿的衣领不停扇风,束发的红绳早被汗水浸透,黏在泛红的脖颈上。
就在这时,跑堂的恰巧送来冰镇杨梅汤,天竞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整张脸都埋进了青瓷碗里。等她抬头时,唇上还沾着紫红的汁水,倒像是偷吃了胭脂。
“呼。”白沐贞慵懒地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手中一柄素白折扇轻摇慢晃。扇面上墨色山水随着她的动作时隐时现,在闷热的午后荡出几缕若有似无的凉意。
“多大了,还是没正经。”一道清泠泠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白沐贞抬眼望去,但见珠帘轻晃处,一位臂挽披帛的美人正倚门而立。那披帛上银线绣的流云纹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流淌,宛如真的在天际舒卷。
“哟,这不是柳姐姐吗?”白沐贞眼波流转,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利落收拢,在掌心轻敲了两下。她施施然起身时,鬓边一缕银丝从簪子旁滑落,在颊边荡出个俏皮的弧度。
“小宁。”白沐贞忽然轻唤一声,指尖在茶盏边缘缓缓。
“大小姐,怎么了?”天竞立刻垂首敛目,双手交叠在身前,连声音都变得细声细气,那乖巧模样活脱脱是个本分丫鬟,只是袖口露出的半块杏仁酥出卖了她。
“开间临湖的厢房。”白沐贞广袖一拂,茶汤在盏中荡出涟漪。她抬眼看向面前臂挽披帛的美人,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我要和这位柳姐姐……好好聊聊。”
“什么聊天?”天竞突然瞪圆了眼睛,后退半步捂住胸口,“你不会想搞什么搅姬的东西吧?”她故意把"搅姬"两个字咬得极重,惹得路过的小贩差点摔了扁担。
“再说……”白沐贞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袖,她忽然压低声音,凑到天竞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说出的却是最狠的威胁,“就把你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小人书全烧了。”
天竞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耳尖红到脖颈:“你、你怎么知道……”话到一半突然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活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咳咳!不对,”天竞突然挺首腰板,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那分明是超级英雄漫画!讲的是……呃……超级英雄海虎誓死保卫人间的故事!”她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飘忽得厉害,像被雷声吓到的鹌鹑。
“好了,别吵了。”柳如烟纤指轻抵太阳穴,披帛顺着雪臂滑落,在午后的微风中泛起粼粼波光。她蹙眉的模样像极了被惊扰的仕女图,连带着周遭的喧闹都安静了几分。
“麻烦你了。”柳如烟嗓音温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轻声开口。
“好嘞!这就给二位贵客开厢房。”天竞闻言转过头来,杏眼忽闪,突然学着酒楼伙计的模样,将根本不存在的抹布往肩头一甩。她边说边倒退着往门外溜,还模仿着跑堂的腔调。
“要明前的狮峰龙井……”她手腕翻转间,竟凭空做出个斟茶的动作,指尖还故意在柳如烟面前划出个漂亮的弧线。“还是雨前的九曲红梅?”话音未落,人己经闪到门外,只余一缕调皮的回音在梁间打转。
白沐贞与柳如烟目光相接,彼此眼底都映着对方忍俊不禁的模样。柳如烟烟霞色的披帛随着轻笑微微颤动,白沐贞则偏过头去,唇角扬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厢房内,柳叶窗格将午后的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箔,在青砖地上铺开流动的暗纹。白沐贞素手执壶,琥珀色的茶汤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在瓷盏中激起小小的漩涡。氤氲茶雾里,她眼波流转。
“柳姐姐请。”白沐贞指尖抵着青瓷盏底,缓缓向前推去。盏底与红木案几摩擦发出"沙"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的动静。茶汤在盏中微微晃动,映着柳如烟蹙起的眉尖。她声音比那茶烟还轻三分,偏生每个字都清晰得像落在玉盘里的珠子。
“柳姐姐再请。”她手腕一翻,又将一碟杏仁酥往前推了半尺。金黄的酥皮簌簌剥落,白沐贞唇角噙着笑,指尖酥饼上一按,留下了道月牙痕。
“柳姐姐再再请。”这话说得甜腻如蜜,偏生尾音上挑,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她忽地掀开描金蜜饯盒,水晶般的糖霜在斜照里迸出细碎星芒。蜜饯上裹着的糖衣折射着七彩光晕,在柳如烟蹙起的眉间投下一道晃动的虹影。白沐贞用银签扎起一枚蜜渍梅子,糖丝拉得老长,故意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你有完没完了。”柳如烟突然把翡翠镯子往桌上一磕。那镯子弹起来在茶盏果碟间蹦跳,最后"叮"地停在白沐贞手边,惊得她刚斟满的茶汤溅出几滴,在袖口洇开淡淡的茶痕。
“柳姐姐的见面礼……”白沐贞慢条斯理地捻起素绢帕子,轻轻按在袖口茶渍上。那帕角绣着的白梅恰好吸了茶水,顿时鲜活起来。她忽然手腕一翻,翡翠镯子顺着她纤白的指尖滑向腕间,“我收下了。”
“这镯子正配我今日的衣裳,是不是?”镯子磕在她腕骨上发出清越的声响,竟比在柳如烟腕上时还要通透几分。白沐贞故意晃了晃手腕,让那抹翠色在阳光下流转。
窗外突然爆出天竞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咚"地一声闷响,原是她笑得太过忘形,竟从廊栏上一个倒栽葱滚了下来。她落地时还不忘护着怀里的茶盘,结果被飞出去的茶壶浇了满身水,活像只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