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话呢？”
张景年一瞪眼，当即护在陆瑶身前：“陆瑶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怎如此不识好歹？”
“呵。”
李青川只是冷笑，并不想搭理他们。
随即对那牙行掌柜说：“我这座，还有我舅父那座，就劳烦您一同出卖了，等有了买主，您就去城东找王铁匠，地契都在他那里。”
“好！”
牙行老板抱拳说了句：“那我就祝公子离开司州后，仍旧前程似锦，凡事皆一帆风顺。”
等送走了牙行老板。
李青川一扭头，发现陆瑶他们俩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还站在这？”
“想取什么东西就赶紧取，我可没时间陪你们闲扯。”
陆瑶嘴唇蠕动，直直看着他道：“你要离开司州，还卖了舅父的房子？”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李青川有些搞不懂陆瑶的脑回路。
见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陆瑶气不打一处来。
“李青川，你混蛋！”
她猛然绷紧牙关：“你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卖舅父的房子，没了房子，他往后该如何生活？”
李青川都被她给气笑了。
她怎么搞的好像她有多在乎自已舅父一样呢？
“舅父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
“我会把他带回祖地，好生安葬在祖坟。”
“安葬？”
陆瑶的眼神有些涣散：“什，什么安葬？”
“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李青川满眼讥讽的看着她道：“我舅父已经去世了，就在你跟你的亲哥哥在定阳湖赏雪的那天。”
“他那天，那天真的……”
陆瑶的脸色一片惨白，嘴唇不停哆嗦着。
而看她那样子。
李青川也终于知道，人不止高兴的时候会笑，极度悲伤，极度气愤时，也会笑。
六年前。
当朝卫王发动兵变，谋权篡位。
兵败后，大内禁军在卫王府发现了陆瑶父亲与其互通的书信。
陆家男丁尽数因此人头落地，家中的老幼妇孺也都尽数被流放到北地边陲。
霍灿念及与其父的旧交，不忍他受苦，动用关系，耗费钱财，最终用一个死囚替换了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她，并将她接回家，亲自抚养。
然而。
当霍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想见她一面时，她却说什么都不肯来。
李青川也是发自肺腑的为自已的舅父感到不值。
要知道，霍灿养的那只大黄狗都因为他离世，而悲伤的到现在都不肯进食。
可眼下这个大活人却是什么情面都不顾，一心只想着她的亲哥哥，连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肯。
而也是在这时。
陆瑶伸手抓住了李青川的衣袖：“可不可以告诉我，舅父最后会被安葬在哪里？”
李青川皱起眉，猛然甩开了她的手。
甚至还直接就手将被她的衣袖扯下去了一块。
“你不配知道，更不配去祭拜他，因为你会脏了他的轮回路。”
李青川随口撂下一句：“拿完东西，就抓紧跟你的情哥哥，一起滚吧……”
“青川……”
“求求你告诉我他到底葬在哪里，好不好……”
陆瑶泪眼婆娑道：“他对我好我都记得，我真的都记得，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会……”
“陆瑶！”
“收起你的虚伪吧！”
“我当时可是求着你让你见他最后一面，是你自已不肯来。”
“那你现在做出这番悲伤姿态是给谁看呢？”
“是想通过自已的眼泪告诉世人，你没那么忘恩负义吗？”
李青川满眼嘲弄道：“陆瑶，做人应该坦荡点，不能既要又要……”
说完。
他也不顾陆瑶如何哭诉，迈步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
张景年就拦住了他：“不跟瑶儿说清楚不许走！”
啪！
李青川压根没有跟他说话的心情，扬手就是一记耳光，继而又补上一脚，将他踹的栽倒在一旁。
看了眼侧躺在地上的人。
李青川哼笑了声：“好狗不挡路，没听过么？”
然后。
他也不管院内的两人是个什么表情，径直离开了现场。
张景年恨得咬牙切齿。
奈何，他没有带家丁打手过来，自已又不是李青川的对手。
最终他也只能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去安慰陆瑶。
“瑶儿，没关系！”
“只要有心孝顺他，在哪里祭拜都一样。”
“等我们回到上京城，我们就去大宁寺给他立块牌位，让他永远经受香火供奉。”
陆瑶微微点了下头。
现在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如若不为霍灿做点什么的话。
她是真的要被心里的懊悔和愧疚折磨死了。
……
当初来到司州投奔霍灿。
李青川只有一个人，如今离开。
他的身边多了一匹遍身伤痕的老马以及一条大黄狗。
而去往上京城之前，他先是绕路去了趟霍家祖地，按照霍灿的吩咐，将他的骨灰葬在外公外婆的左侧。
外公外婆右侧的那座坟包便是李青川母亲的。
李青川逐一在几个墓碑前点燃线香，又撒了些纸钱。
等到一切忙完。
他才来到自家母亲的墓碑前。
当他的手，轻轻拂过墓碑，往日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贼人来袭之时。
他的母亲却毅然决然的用自已那并不宽厚的身躯，为他遮挡风雨，为他遮挡那些即将马上要落在他身上的刀剑。
铁器入肉的声音，母亲的痛哼，此刻也都萦绕在他的耳畔。
李青川的指甲几乎扣进肉里，可仍然浑然未觉，仍旧沉浸在那些个幻境里无法自拔。
老天爷是公平的。
给了你什么，自然就会收走些什么。
老天爷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天赋，同样也让他饱受这些天赋的折磨。
他的记忆力太好了，也导致他记得住每一件发生在他眼前的事。
他记得当时的所有细节，记得自已的恐惧，记得自已的悲伤，记得自已的痛苦。
李青川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一阵阵好似野兽一般低吼。
“死……”
“你们全都要死……”
李青川猛然睁开了眼睛，望着母亲的墓碑，眸光森冷：“娘，你且看着我，我一定会把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部找出来，把他们千刀万剐，送他们去地狱，让他们给你为奴为婢千百世，偿还他们的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