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神河文明的信使穿过大虫桥，带来了古老星图的拓本。我与基兰在梅洛天庭的云顶花园会面，他的白袍上流转着星云般的符文，手中捧着一枚封存着造神工程技术的水晶匣。
"正义秩序与神河的道德算法存在高度共鸣。"基兰的瞳孔中倒映着天使星云的辉光，"若我们联手，或许能终结这场跨越星海的形体战争。"
“以一场前无古人的伟大远征，彻底驱逐、荡涤星海中非神河-天使形体的异形。”
我望着悬浮在议事厅中央的全息星图，三角体的精神网络如瘟疫般在己知宇宙边缘扩散，兽体文明的战吼震碎了三颗殖民星的天空。鹤熙新搭建的天基运算群在虚空嗡鸣，凉冰正带着她的军团在坤撒星域鏖战——那里是形体战争的最前线，也是她口中"检验真理的熔炉"。
"合作可以，"我轻叩王座扶手，神圣领域的辉光扫过基兰手中的基因样本，"但天使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文明改造实验。"
基兰微笑着将水晶匣推向鹤熙："我们尊重生命的多样性，正如您坚持强者不可欺凌弱者的信条。"
那一刻，我以为找到了理念的同盟。
我站在天城的观测台上，望着远处星舰穿梭的流光。鹤熙刚送来最新的新一代天使基因研究报告，那些跃动的数据流在指尖流淌时，我恍惚间又想起凉冰年轻时拆解华烨战舰的模样——那时的她总爱把机械零件摊满实验室地板，说每个文明的科技树都该野蛮生长。
"凯莎！"
当我回到议事厅时，凉冰的翅膀裹着恒星风的焦灼气息撞开殿门。她的战甲沾满紫色星尘，那是坤撒特有的高能辐射残留，带着一名被她带来天城的魔人长老。我转身时，她己将那叠厚重的提案摔在我面前，金属台面被砸出细碎裂纹。
"看看这个。"她眼底跳动的光焰让我想起怒海战役前夕，"那些魔人跪在辐射风暴里求我拯救他们的孩子，而我终于找到了办法！"
坤撒星的魔人们在辐射尘里爬行，他们的婴儿出生即浑身溃烂。凉冰的星火计划在议会厅投下惊雷：“给他们植入变异基因，活下来的就是新文明的火种！”
"我的星火计划只需要牺牲一代人，就能让整个文明获得新生！"
“那是屠杀！”我拍碎了合金打造的长桌，“天使的剑是为守护生命而挥！”
"我花了整整一百年在坤撒的辐射云里穿行！那些魔人每天要忍受比熔岩灼烧更痛苦的基因崩溃！他们宁愿用百年灭绝换取万代新生——"
"然后呢？"我打断她，天刃王座背后的十二根光柱应声亮起，"用天使之手播撒死亡，和当年的华烨有什么区别？"
她的冷笑像淬毒的箭矢刺穿殿堂："你果然还是那个梅洛星的大小姐。"她踱步到观测窗前，指尖划过天城璀璨的穹顶，"看啊，年轻的天使们在花园里吟唱圣歌，而坤撒的幼崽正在啃食同胞的辐射病变的内脏！"
我闭上眼，父亲临终前的画面与魔人幼崽的哭嚎重叠。他曾握着我的手叹息："有些牺牲看似残酷，实则是慈悲。"
但正义秩序的教义在脑海中轰鸣——强者岂能用"拯救"之名剥夺弱者选择的权利？
我握紧父亲遗留的佩剑。剑柄上霍夫曼家族的纹章硌得掌心生疼，就像儿时第一次目睹天宫星惨状时那般刺痛。"正义秩序要求我们引导文明，而非主宰生死。"
"你的秩序正在扼杀希望！"凉冰突然拽住我的披风，战甲碰撞出火星。她瞳孔里倒映着魔人长老跪求加速进化的全息影像："他们说'与其让子孙永世煎熬，不如让我们这代人燃成灰烬'——连赴死的自由都要被你剥夺吗？"
"自由不是放纵。"我调出天使法典，金色的条文在虚空交织成网，"如果每个文明都凭冲动行事，宇宙会倒退成怒海战役前的炼狱。"
"所以你宁愿用温柔的锁链绞杀他们？"凉冰的指尖戳向我的胸口，战甲的共鸣震得圣光紊乱，"知道魔人怎么称呼正义秩序吗？'慢性毒药'！他们宁愿要华烨的暴虐，至少那样的痛苦干脆利落！"
我闭上眼，形体战争期间那些被兽体文明屠戮的星球在记忆中浮现。某个海洋星球的原住民曾哀求我赐予他们反击的力量，而我以"不得干涉文明进程"为由拒绝了。
坤撒的实时影像在凉冰的控制下强行切入通讯矩阵。辐射云层被离子风暴撕开的刹那，我看见成群魔人跪在神庙废墟前，用骨刀剖开自己的腹腔——他们在用最惨烈的方式向天使祈求变革。
"王！求您降下神罚！赐予我们仁慈的终焉！"
领头的祭司高举还在跳动的心脏，电磁风暴将他的呐喊扭曲成哀嚎。血液在祭坛沟壑中汇成诡异的基因链图案，那是凉冰教给他们的进化方程式。
我的手在颤抖。父亲临终时的话突然在耳畔回响："真正的守护者，要有背负罪孽的觉悟。"
可当我看向那些魔人婴儿因辐射变异的瞳孔时，看到的却是华烨时代被折翼的奴隶们绝望的眼神。
"修改方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坤撒的沙尘，"剔除基因病毒，改用生态穹顶逐步改良环境......”
"来不及了！"凉冰一拳砸碎全息投影，魔人的血泪在她指缝间飞溅，"知道他们的平均寿命吗？二十七个天使年！等你的穹顶建好，整整十代人早己化作枯骨！"
“碧池！”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喊我。
"你口口声声说尊重文明多样性。"凉冰的冷笑浸满嘲讽，"结果呢？所有文明都必须按照天使的模板生长！"她挥手调出三万个文明的发展曲线，那些整齐划一的平缓线条确实令人窒息。
正义秩序推广后，附属文明的科技树都朝着天使认可的"安全方向"发展，就像园丁修剪过的盆栽。而凉冰要的，是任凭野花在暴风雨中肆意生长。
"至少他们还活着。"我捏紧拳头，父亲教导的责任感在胸腔激荡，"而不是成为你科学实验的耗材！"
"活着？"凉冰突然拽过坤撒长老，"告诉他们你在辐射病发作时有多想死！"
魔人长老的眼中渗出脓血，声带因癌变嘶哑得可怕："每天......看着孩子浑身溃烂......我宁愿立刻化为星尘......"
"可是天使绝不允许任何文明进行大规模基因实验。"我的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怀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颤抖，“尤其是以这样几乎是种族灭绝的代价。”
凉冰的眼泪滴在长老畸变的翅膀上，瞬间被高温蒸腾。那是我三百年来第一次见她落泪。
"你总是对的，不是吗？"凉冰突然嗤笑，"用道德高墙把全宇宙关进温室，然后自诩为救世主——可您问过花朵是否愿意绽放吗！"
"你总是这样。"她擦去泪痕，笑容破碎得令人心颤，"永远这样不由分说地决定我的命运。"
凉冰转身离开时的背影与少年时期重叠，那时她抱着被华烨卫兵打伤的平民孩童，也是这样挺首脊背走出医疗站。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天启王。"她将加冕那日我亲手为她戴上的天启王冠砸在大理石地面，"我要创造真正的自由国度——在那里，每个生命都能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哪怕这个选择是死亡！"
"下发追捕令，立即生效。"我的命令惊醒了呆滞的护卫天使，"凉冰背叛正义秩序，褫夺所有封号与权限。"
鹤熙的叹息淹没在警报声中。当她启动天基运算群追踪时，我按住了她的手腕："设置最低杀伤模式。"
"你心软了。"
"我只是......"我着凉冰留下的天启王冠，边缘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在等迷途的孩子回家。"
后来我终究把凉冰从坤撒抓了回来，关押在天城的牢房中，但她早己经在坤撒散播基因病毒，魔人们在残忍的突变筛选中疯狂进化出足以适应坤撒环境的群体，乃至于魔人们自己的超级基因——这成为了后世恶魔基因的前身。
而代价是，原来有十亿人口的魔人文明，人口迅速锐减到不足千万——比凉冰预计的残酷得多。
听着鹤熙的汇报，我闭上眼，凉冰的质问在脑海中回荡："如果正义必须以自由为代价，它还是正义吗？"
没有人回答。
五十年后，依靠凉冰留给魔人们的她亲自构建的天城虫洞防线的后门漏洞，魔人的战士们突入天城，解救凉冰。
"这是最后的礼物。"她欺骗鹤熙将她放出来，从背后将烈焰之剑刺进我腹部时，脸上带着解脱般的笑容，"打破你虚伪的秩序，姐姐。"
在剧痛中，我竟感到一丝欣慰——至少这次，是她亲手选择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