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用半,才“审清”个小案。
景元帝自如惯了,命令禁军“看好他们”。
然后撇下所有人,更衣去了。
完全不管其他人死活。
景元帝神清气爽回来,一扫裴府众人。
老夫人几乎靠在李雁的怀里,一副睡着的样子。
其他人跪着规矩得多。
“裴家来了这么多人?都上前来。”
原本应该是起身,弯腰小步上前再次跪下。
可裴广文急啊,忍了这么久,身侧的长枪终于收了回去,皇上终于愿意听他们说话了。
他西肢做脚首接跪爬到了前边,比谁都快。
“皇上!皇上冤枉啊!是这小贱人她恨我们让她在庄子上吃了苦,胡乱攀咬。错的都是李玥一个人,我们全不知晓,求皇上明察。”
景元帝看他口吐秽言,满面红肿糜烂,状若癫狂,立即皱眉,却也实实在在被惊住了。
这,这是之前的裴太守?
裴崇瑞慌忙上来,压制住他,轻声警告。
“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为什么不能说!”
裴广文恨不得扑上去咬裴时念。
“这个贱人倒是胡乱说了一通,凭什么她能说,我不能说!
她让人半夜劫持我,逼我写什么罪书,我不认,我那是被逼无奈,刀架在脖子上才写的。
皇上,那东西是假的,作不得数,作不得数……”
明忠的一句“放肆”淹没在裴广文的喊声中。
裴崇瑞见他冲撞皇上,心中恨恨,手刀敲肩,到底不是武夫,没敲晕,反而被裴广文挣扎撞倒。
老夫人终于拄着手拐上前,气得举起拐杖猛敲。
也不知道是否瞎猫碰上死耗子敲对了地方,裴广文愣是被她敲迷糊了过去。
老夫人阴沉的双眼一勾,锁定淮念。
很快转走,给景元帝赔罪。
“广文中了散毒,早知会殿上发狂,不该让他来的,求皇上恕罪。”
淮念冷眼看着短暂的闹剧,还颇有几分快意。
景元帝没吭声,视线看向桌面的一封封证词,怒极而笑。
“先不说裴广文的罪书,也不说屠谷老兵的证词,就说这些书信,多番叮嘱谷中事宜不能一味相信李家,还有所涉银钱当想法子取自贱民,如此种种,虽无一字点明养兵之事,可却是再无狡辩之机。裴崇瑞,你怎么说。”
裴崇瑞死死压住袖中的手,困惑道:
“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书信,微臣,不明白。”
明忠得到示意,迅速将几封信并列放在托盘上,拿到裴崇瑞眼前。
“这回,裴尚书可看清了?”
做戏做全套,裴崇瑞仔仔细细将信看了一遍。
脸上震惊、困惑、愤怒一一闪过。
他心底恨不得立即掐死裴广文,怎么留了几封没有烧掉!
可面上,他失望至极的用笏板指着淮念。
“你有怨气便说,觉得在庄子上受了委屈,可以提。为何要污蔑自家人。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寻了什么人,竟敢模仿他人笔迹,栽赃陷害!我什么时候用过这种粗糙的黄麻纸。”
淮念嗓音清洌。
“裴尚书好一个睁眼说瞎话,能不脸红,也是好本事。你是文官,难道不知墨色随年份会微变?也许你会刻意用不好的纸写密信,但忽略了这墨色。
有人跟我说,经年仅微变,该是当年上好的涎墨。校查府找一份年份相当的书文应当不难,比较一番便知这确实是涎墨。
涎墨难求,制作耗费极多,没几年便被禁止制作。
当年能有实力用的,没几家。
若不是裴尚书自己写的,那便是有其他人陷害?
不管哪种情况,都好查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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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夫人拐杖顿地:“那便查,我只一句,裴氏绝不会叛变。”
老夫人这话一说,裴崇瑞猛提一口气,缓缓舒之,言语悲凉。
“皇上,仅凭书信断定谋逆,实乃荒谬。
裴氏若有异心,祖上护明帝南渡之时,何不下手?
先帝登基时,广义侯叛乱,是我父亲耗尽心血联合起诸多世家大族合力击之。
若因这丫头几封信,几句话,查裴氏,查世家,就不怕寒了老臣的心吗?”
裴崇瑞一跪,留下的三省老臣跪了一小半。
“皇上三思。”
“皇上,裴太傅鞠躬尽瘁,这一查,怕是死不瞑目,他的门生学子,怕是要寒心啊……”
“皇上,这淮茵抑郁而终一案,到底是后宅之事,这勔州私兵一案,当仔细查之,别放过一人,也别冤了一人。”
“皇上,李刺史还在前线提着脑袋作战,勔州立即出了这事,萧丞相跟这丫头,都口口声声说李刺史囤私兵,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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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帝看了眼时漏,眯眼慢慢看着跪下之人都是谁,笑了。
果真没人怕他,连谋逆相关之案,都有这么多人求情。
这是在提醒他,褚姓为皇是他们护住的。
没有这些大族,早就没了褚皇。
拥兵自重,盘错勾连,制定规则,掌控人心……
玩得真溜。
可到底逍遥日子过久了,脑子丢了不少。
又各种自相残杀。
真是不错。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缪成跃不在,殷秉坤不在。
剩下的,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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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帝手一挥,方旭大喊。
“来人,将这几人押下去,待审。”
啪嗒一声轻响,是中书令笏板跌落,他满眼震惊看向龙椅上的人。
不对劲,不对。怎么会这样。
这就要关人?
裴李的案子不是还没审清?
他一慌,剩下的人也琢磨过味来。
“皇上饶命,皇上……”
校查府跟御前侍卫的手段,岂是这几个臣子能反抗的,人很快被拖了下去。
裴崇瑞惊出一身汗。
他身侧油亮大柱上,映出裴老夫人紧紧攥着暖袍一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