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庭院大都一个模样,但冯栖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性子。
三人穿过曲折的抄手游廊,跨过二门,一方池塘映入眼帘,几尾金鱼在残荷和假山中缓缓游荡,看起来好不安逸。
冯栖迟看着宋芜盯着几尾锦鲤移不开眼,有些得意的开口:“那几个小东西没什么劲儿,哥给你看个牛的。”
说话间他带着宋芜绕了个方向,假山上的苔藓和绿植遍布,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冯栖迟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一块石头动了起来,宋芜这才发现这是一只乌龟。
那乌龟的颜色和石头一般,笨重的身躯缓慢的扭动着,壳上的苔藓昭示着乌龟的年岁久远。
“好大一只鳄龟。”她发出了惊叹,这只龟看起来能送走冯栖迟。
“这乌龟是我爷爷养的,比我爸都大。”冯栖迟一边说着这乌龟的年纪,一边扔了两颗栗子到假山上。
宋芜看着这么个喂法,又觉得乌龟走到他前面也是有可能的。
冯栖迟拍了拍手上残存的栗子粉末,看着在一旁喂鱼的小两口说着,“行了,那两个估计别扭的差不多了,该带你俩去吃饭了。”
宋芜将手中的鱼食放回石槽里,也有些好奇冯栖迟说的是谁,喻清霖的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一点也不好奇。
当木门推开的瞬间,宋芜就明白了。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不算大的房间,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沉默的坐在红木椅上,身形挺拔却也看得出有些情绪不佳。
走了进去,宋芜才看出来男人左手边还坐着人,女人穿着素色的长裙,肩上闲适地披着一张西位数的毯子,一张白净出尘的菩萨面正抬眸看向来人。
这不是杨淮禹和时卿还能是谁?
“出去买栗子的时候碰上了清霖。”冯栖迟将手中乱七八糟的栗子和红薯放到红木桌上,又将点菜的平板递给了刚来的宋芜。
“清霖最近在忙什么?”杨淮禹看着喻清霖打起了几分精神,两人也有些时间没有见面了,杨淮禹觉得喻清霖有些清减了。
两个人不在一个赛道上,杨淮禹是家族里最出色的孩子,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家中筹谋了许多年的。
两人平时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偶尔宴会上碰见也不是叙旧的场合。
“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只是最近有个竞标有点棘手。”喻清霖正在侧首看宋芜点菜,听到杨淮禹的声音,才堪堪别过头,将宋芜的小手包好好的放到身边。
冯栖迟的公司主要走的是互联网方面,对于喻清霖这种政府级别的竞标,基本是毫无经验,更不敢说给他什么建议。
“喻总都觉得棘手,那肯定有搞头。”冯栖迟虽然不懂这方面,但是他是相信自己好友的眼光的。
喻清霖笑了笑,侧头看向身侧的宋芜,眼底的情绪一时间显得有些复杂。
宋芜将手中的平板递给冯栖迟之前,过问了一下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是否需要加一些什么,在得到时卿的否定之后,才将平板放到冯栖迟手中。
铜锅里的高汤翻滚,氤氲出几缕香气。
“什么竞标?需要帮忙吗?”宋芜点完菜才加入他们的聊天,她虽然没有进入家里的公司,但是对于一些基础的数据和大概的方向也是懂的。
“如果是江宁这边的,我去打声招呼。”杨淮禹用银勺子给时卿盛了一碗菌汤,郑重的对喻清霖说,他的话在江宁这一片还算是管用的。
“不用了,”喻清霖有些哭笑不得,“这次竞标加入的集团不少,而且阿衡昨天也派秘书去报名竞标了。”
一句话就堵住了想出手的宋芜和杨淮禹。
手心手背都是肉,确实无法抉择。
既然都涉及到几家的利益了,这个话题就不适合在这里聊了。
宋芜看了眼手表,“上次赤峰一别,时小姐杀青了?”
时卿正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汤,听到有人提到自己,将碗放到桌上,抬眼看向出声的人,眼中宛若盛着一汪江南的春水。
“还没有呢,江导给我放了几天假。”时卿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因为拍摄需要留着弯弯的柳叶眉,莞尔一笑显得更温婉了。
冯栖迟像是突然来了劲,“小阿芜,你怎么跑去赤峰了,那地方风大。”
“接了浸月的活,我们这边帮忙拍摄了几个空镜。”宋芜一边用公筷将羊肉放进锅里,一边不经意的回答冯栖迟的话。
那淡然的态度,仿佛去小区楼下的花园遛了个弯。
时卿有些羡慕的看着宋芜,对面坐着的女人垂着眼眸正在下肉,纤长白皙的手指上点缀着一枚婚戒,小手指上戴着一枚荆棘玫瑰,不拘一格,独一无二。
宋芜的长相是张扬明媚的,这样美艳的芙蓉面是需要独特的气质来相辅相成的,偏偏宋芜是锦绣堆里长起来的姑娘,那股疏离冷然的气质浑然天成。
“江小二,江郎才尽了?”
桌上的除了时卿,其他的基本都不懂一部电影的具体制作流程,对于一部分特殊或者特别的场面是可以和外包团队合作的。
江浸月这一部电影本身就偏向于意识流,一些辽阔宽广的镜头和春山合作是最优选。
宋芜笑了笑,桌上的人都没把他的玩笑话当真。
说江浸月不会拍电影,就像是说宋芜不会拍照一样可笑。
羊肉在铜锅里翻了几个来回,鲜嫩的羊羔肉在锅中由粉红变成了白色,宋芜拿起公筷给喻清霖捞了一筷子,喻清霖一首在和杨淮禹交谈,自然没空去管锅中的情况。
注意到宋芜的动作的时候,才发觉有了几分饥饿感和疲惫感,首到宋芜将热气腾腾的羊羔肉放到他手边的酱料碗中,满满的鲜嫩的羊肉堆在小碗里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正准备下筷子的冯栖迟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将公筷在铜锅里捞出来了一个无辜的香菇。
“不是,您这是一口肉都不给哥留啊。”
“喻总刚下班,该吃点了,你别慌,我重新下一锅。”
喻清霖的耳边是宋芜和冯栖迟的拌嘴,手边是香气扑鼻的羊羔肉,他拿起筷子裹了裹碗里的蘸料。
涮羊肉是江宁人冬季必备的佳肴,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涮羊肉不计其数,也来过这家餐馆数次,是第一次觉得涮羊肉这么温暖可口。
香嫩的羊肉不止抚慰他的胃,更熨帖了他那皱巴巴的心。
冯栖迟终于吃上了第二锅的涮羊肉,时卿时不时地和宋芜聊着最近的摄影展,聊起感兴趣的话题,宋芜的话难得多了一些,也难得正视了时卿。
倒也不怪宋芜,在这个圈子里见多了被包养的女星和男星,大多都是空有皮囊的草包,一心只想攀附着大树,那些故作清高的矜持经常看的宋芜想笑,时卿是难得的沉静性子,说话做事也低调温和。
时卿倒不像以往那些脆弱菟丝花,倒有些像馥郁馨香的百合,洁白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