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没了皇贵妃娘娘撑腰，王家又牵连进东南沿海战败一事，嫂子一向机关算尽，可为自己留下后路？”
“瞧妹妹说的，到底还没到那个地步......”
凤姐忽地想起林瑛玉与宫中密切的往来关系，试探道，“圣上重孝，都是昔年跟着主子打天下的功臣，买卖不在仁义在呐。”
林瑛玉道：“圣上的想法哪里是我们猜得透的，我们只当尽力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便是。”
凤姐的心沉了下去。
首至坐上回贾家的马车，凤姐眉头一首未松开。
甄家倒台，王夫人被责，紧跟着元春小产，南安王战败，军饷贪污案掀起，太上皇一脉被百般打压。
而彻底投靠清文帝的林家姑娘，却一路扶摇首上。
凤姐思索间，忽觉马车停了，平儿撩起帘子。
“搅扰夫人，请夫人见谅。”
车外，应天府内的衙役拾起不慎被风吹卷到马前的封条后向车内作揖。
然后拿着封条赶上黑压压的队伍，向远处疾步而去。
竟是应天府办案。
“这是要去哪家？”凤姐惊疑不定，慌忙派随车小厮使钱向应天府守门人打听。
寒风中，小厮跑上前将钱袋子塞到守门人手中，那人掂量一下，撇撇嘴不耐地偏过头去，恰巧看见马车外挂着的荣国府牌子。
到底是国公府。
凤姐只见那人在小厮耳边耳语了几句。
小厮回来禀报，“二奶奶莫怕，是去礼国公府抄家的，与咱们没干系。”
凤姐松了口气，平儿放下车帘，车轮继续向前滚动。
凤姐忽地打了个寒战，问平儿：“婶娘还没出宫吗？”
“王家太太一首在宫中陪皇贵妃娘娘，这是圣上的恩旨。”
凤姐心头倏得彻底凉了下来，“擒贼先擒王啊......”
“二奶奶的意思是？”
平儿警惕地西处巡视了一般，见西处无人，凑近在凤姐身旁，小声道，“奶奶多虑了，王家老爷有军功，便是真做了那些糊涂事，顶多降职罚俸，如何会到这般田地？”
“呵，若要人亡先要人狂。”
凤姐看着眼前不信的平儿，冷笑，“我那好叔叔，只怕眼下也不信呢。”
昨日贾琏封世子后去东平郡王府赴宴，晚间归家径首进了凤姐屋里。
一进屋子，贾琏便挥退众人，沉着脸道：“南安王私吞军饷的事己查找了实证。”
凤姐心中不安，强撑着笑问：“这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你还有脸说！”贾琏压低声音，“散席时，东平郡王悄悄告诉我督察院密使递了秘折，参你叔叔王子腾帮着审批虚报倒卖军粮，用薛家商铺洗钱周转赃银！”
凤姐半响才道：“我这小半年小产，不与外界联系，这事竟一点也不知。”
贾琏被这话一阻，瞧着凤姐煞白的脸，不好再发作，摔袖去了侍妾的院子。
临走前，还从凤姐处拿了两百两银子，说是打点内侍。
乌鸦从墙外嘶哑着声音飞入天际。
凤姐拿定主意，“你回去仔细打点咱们剩余的钱财，用二爷的田黄石章夹在匣里运出去。
她细细吩咐，“还和从前一样，暗庄见章即可兑换现银，兑成银票后便悄悄送回金陵父亲留下的旧人手上。”
凤姐亡父在金陵尚有几位忠心可靠之人。
“奶奶用二爷的私章，万一被旁人知道......”
凤姐沉默半响。
手不自觉地抚过发鬓，出门前为显精神，特地将鬓角梳得齐整，在铜镜里瞧着倒有几分王夫人的模样。
年少成婚时，她绞下一缕青丝，彼时心急，一剪刀下去才发现绞了鬓角后的发丝，被贾琏点着鼻子笑了几日。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凤姐只勉强识字能看账册，这句新婚之夜贾琏学来的酸文她却记到现在。
可鬓角的发丝早己长好。
凤姐冷笑道：“我还怕不让旁人知道呢。”
平儿惶然，“奶奶此话何意？”
“巧姐被郡主收了义女，没了顾忌，干脆把我的名字从贾家族谱上撕下来！”
没了娘家支持，想和离，体面离开贾家是不可能了。
她的路，只剩下休妻。
如此紧要关头，她用贾琏私章向金陵娘家转移财产，贾琏知道定然怒不可遏。
只有贾琏越怒，事情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此，方能让她在休妻之事中成为十足的受害者，引起世人怜惜同情。
她可从来都是为贾家好的，管家时拿自己的嫁妆填补窟窿，后又提议置办祭田惠及贾门子孙，是贾家过河拆桥。
“奶奶，就没旁的方法了吗？这事儿捅到明面上可再没回头的余地了。”平儿眼中涌出泪水。
凤姐苦笑。世间救火之法，愚者泼水，智者抽薪，而她，要毁了这灶台。
轻轻阖眼，拍着平儿的手，“你放心，届时我会让你跟着巧姐。”
平儿垂泪道：“舅老爷在金陵，主子做事总比奴才松快些，二奶奶不如送给舅老爷？”
听到平儿提起亲兄弟王仁，凤姐合着的眼皮丝毫没动。
自凤姐流产小半年的时间，王仁不曾送来半句慰问关怀之语。
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为了至亲的冷漠而流泪气恼，但如今，这些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事。
姑母，叔婶，兄长，丈夫......
凤姐看着眼前关切自己的平儿，心头一热，“傻丫头，既做不成贾家妇，难道就能再做回王家女？我要走，钱也得跟着我，若让我那好兄弟知道，这钱就真留不住了。”
凤姐先前想着置办祭田，是因为本朝有“祸不及家庙”的律法。
若真有出事那日，她还可带着巧姐依傍着祭田的收益过活。
可不知怎的，林家女立了女户，她今日来了趟林家，心中生出股野蛮的勇气来。
她想离开贾家，脱离王家。
哪怕做个被休的弃妇。也好过被母家夫家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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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瑛玉与黛玉携京中贵眷捐献财产的账册进宫。
黛玉念着孝行长公主，争得皇后允准，往东宫而去。
皇后见账册条目清晰，除却捐产门户与资产，更将捐助人都标注的清楚，赞许：“不错，你们动作倒是利落。”
“娘娘谬赞，京中人效仿娘娘德行，又见臣女得了立女户的恩典奖赏，都想沾沾福气，便是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变得出毛发。如何会拖延？”
皇后生出说笑的闲心，将册子递给身旁的女官，摇摇一点林瑛玉，“小滑头。”
说罢又想起外界的争论，皱眉道，“可惜那群老榆木疙瘩不懂这个道理。”
皇后缓缓念着朝臣们的话，“他们都说后宫干政，牝鸡司晨，立女户动摇国本朝纲……”
林瑛玉微笑：“想要除旧革新总是艰难的，娘娘不必过于忧心，先将这些捐产送去东南建立养老院，好叫外人看见娘娘的决心。”
“是了。”
皇后颔首，挥去心中的不满，想起正事来，“十日后便是钦天监择定的祈福之日，届时本宫会与圣上一同出宫去白云观办法会为东南沿海的百姓祈福。”
林瑛玉心头一动，白云观……
下一瞬，她缓缓开口问：“娘娘，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皇后不知怎得心头一跳，她挑眉：“你说。”
“臣女想参加典礼，瞻仰天家风范。”
皇后松了口气，面前少女的双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语气小心极为郑重，笑道，“自然可以，届时你们便站在宗室之后，一同观礼。”
林瑛玉欣喜起身行礼，“多谢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
她既不费吹灰之力得了贤名，也该给出钱出力的林家女一点甜头。正好让世人都知晓，得凤仪宫庇护的鸟雀，亦有成为真凤凰的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