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林瑛玉看向面前贾琏。
“劳琏二爷的问,父亲生前己做主将林府大小事宜交予我做主,后事操办亦有先老侯爷的例子。”
贾琏忙道:“话虽如此,恐大妹妹出入不方便,外面的事儿合该有个男人家照应,不瞒妹妹说,临行前老祖宗再三叮嘱我照应大妹妹。”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贾母给林如海的书信,由下人转手递到了林瑛玉面前。
林瑛玉接过书信,见信末尾写道,“闻林氏长女娴雅有德,忧其无高堂照拂,遂托付贾琏一同接回,好叙祖孙天伦”,目光一顿,复点点头道,“有劳琏二爷在外院照应往来宾客。”
贾琏笑道:“此事好说,只是大妹妹好生见外,你我血亲,不如同旁的姊妹一道唤我琏二哥亲近些。”
林瑛玉瞧见贾琏一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心中不耐。
她握了握手中柔软的温度,平声道:“既然琏二哥发话,妹妹改口便是。”
贾琏见林瑛玉如此,心中甚喜,又细细朝眼前女子面上一瞧,心中嘀咕道:这林家大妹妹竟与记忆中的敏姑姑容貌如此相似,若不论气质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愧是老太太当年一眼相中的江南世家,林家风光果然养人,单论这两位一长一幼的两位姑娘,便是家中那几位姐妹也难相较。
只可惜林姑父和敏姑姑福薄,留下偌大家业白白便宜了姻亲。
贾琏思及至此,喉头一动,“恕做哥哥的多嘴,姑父这份家业该如何处置呢?妹妹合该早做打算才好。”
“琏二哥莫急,父亲临终前留下手书,待林家宗族的长辈们到了再议不迟。”
说罢林瑛玉再不顾贾琏,拉着黛玉迈过穿花门洞,转身进了内院。
贾琏又欲抬脚跟去,却被林家下人拦住:“内宅乃女眷居所,请琏二爷在外院歇息。”
贾琏只得先下去更换丧服,后悄悄使小厮兴儿拿着钱财去内院打探情况,奈何无甚有用消息,只得气恼地在外院干瞪眼。
内院中
林瑛玉牵着黛玉走到林如海房内,黛玉见父亲面色灰白,身体消瘦,哭得肝肠寸断,险些当场昏厥过去,唬得林瑛玉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以手抚背,黛玉才强忍住泪换上丧服。
林瑛玉做主将林如海收殓入棺,停灵忆恩院中。又按照日前拟下的章程命人布置灵堂,去城外寺庙请来高僧超度。
合家人丁在林瑛玉的指挥下都遵令行事,诸人不敢紊乱。
黛玉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因她素日不理俗物,遂专心跪在新搭建的灵堂前替林如海守灵。
不消数日,林氏宗族的人便赶到了林府。
议事厅内坐着几位年纪各异的男人,皆衣衫简朴头戴儒巾,一副读书人的做派。
议事厅外,一长一少两位身形不同的少女牵着手,迎风而立。
观黛玉连日哭灵病容憔悴,林瑛玉轻声问:“玉儿,要和阿姐一同进去见族中长辈吗?”
黛玉低低地应了声。
林瑛玉捏了捏掌心间的纤细手指,正要跨过门槛时腕间忽而一沉。
她回头,看见黛玉抿着嘴唇,沾着泪的睫毛簌簌抖动。
“阿姐,对不住。”
林瑛玉知她是为了这几日没能帮自己分忧府中庶务而抱歉,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和煦的微笑。
“玉儿,别想那么多。往后有阿姐在......”林瑛玉想起林如海死前的嘱托,忽而觉得嘴里有几千斤重的橄榄,终是没继续说下去。
“别说傻话。”
廊下西处飘散着烧纸的灰烬,还不及扫去。
两双素鞋迈过门槛时,黛玉忽而反手扣住她的食指,力道大得发颤。林瑛玉身形一顿,继而大步向前。
两人用力攥着彼此的手,踩过院中满地飘摇的白幡影子,往正堂内走去。
正堂内最上首坐着位与林如海年纪相仿的男人,看着林瑛玉和黛玉走近,方才颔首。
两侧其他族人纷纷起身向两姊妹道哀。
林瑛玉领着黛玉一一还礼。
上首的男人默默打量着两姊妹,虽然年岁大的这个不如年岁小的步履规范,但年岁小的行走间隐隐有以她为首的姿态,想来她就是林家现在的掌权人。
他道:“大侄女,不知道如海兄是几时没的?是何缘故突然没了?”
林如海病重时将消息瞒得严实,连自家宗族的人都没透露,反而将寄养在外家的两个姑娘分别接回。思及至此,男人的语气不禁染上了几分诘问的味道。
“大当家的别恼,林公走的突然,只怕两个丫头也是手足无措,只等着大当家来主持公道呢。”下首的一个男人开口打圆场。
见大当家面色转圜,他又道:“恐姑娘们不认识。这位是老族长的儿子,宗族里的大当家。老族长年纪大了,现在宗族事宜都有大当家的管着。”
林瑛玉心中了然,林如海曾与她细细交代后事时说过,族中现任族长论辈分是三叔公,老族长仁厚,儿子却唯利是图,带着族人西处钻营误了读书正途。因而林如海渐渐远了宗族,只逢年过节送去厚礼当作照拂。
遂蹙眉问道:“报丧帖子上写的明白,大当家竟不曾收到吗?”
说罢沉下脸来,转身朝着外面喝道:"糊涂东西!我分明吩咐过,纵使宗亲出了五服,但我林家百年诗礼传家,断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如何能生出这种乱子?”
“老爷生前再三说过,林家由我做主,你们莫看我是姑娘家就欺我脸皮薄,以为老爷走了就能糊弄我。”
“待我查清是谁在背后弄鬼,必不轻饶。"
一席话说完,堂内陷入诡异的安静,唯茶盖轻碰声此起彼伏。
大当家冷笑道:“好伶俐的丫头,只是有人说如海死前数就把持内院不许旁人探望,这又是为何?”
黛玉闻言心中一跳,攥着帕子的指尖褪了血色,侧头觑向林瑛玉。
“何人污蔑?”
林瑛玉话音刚落,只见门外斜刺进来一位身着素衣的年轻妇人,鬓边白绒花随步伐乱颤,轻飘飘扑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