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猫头鹰衔来镀金的镣铐
当霍格沃茨的信落在维奥莱塔·埃弗利掌心时,银蜡封戳烫得她指尖发红。
这女孩左眼盛着纯血统的冰,右眼却燃着焚毁族谱的火。
“亲爱的埃弗利小姐,我们愉快地通知您……”信纸在她指间蜷曲发黑,
像极了八岁那年父亲逼她烧死的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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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头鹰撞上埃弗利庄园彩窗的闷响,惊醒了地窖里沉睡的黑暗。维奥莱塔·埃弗利没有抬头。她银灰色的眼珠凝固在膝头摊开的《尖端黑魔法揭秘》上,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照片——一个家养小精灵蜷缩着,焦黑的脚踝上印着钻心咒的痕迹。
“多比不疼…小主人…”记忆里破碎的声音蛇一样缠绕她的耳膜。她曾亲手给那个唯一偷饼干给她的精灵念咒,在父亲卡西欧·埃弗利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那时她八岁,魔杖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掌心。
“维奥莱塔!”母亲塞勒涅·埃弗利的声音裹着魅魔混血特有的甜腻毒液滑下旋转楼梯,“别让那脏鸟弄脏威尼斯水晶!你父亲今晚要宴请福吉部长。”她倚在镀金栏杆上,月光般的长发垂落,仿佛一幅会呼吸的肖像,只有维奥莱塔知道,她梳妆台抽屉深处锁着情人们的头发,缠绕在银梳齿间,像枯萎的藤蔓。
女孩合上书,封面狰狞的蛇纹浮雕硌着她的手。窗台上,一只疲惫的谷仓猫头鹰正用喙梳理凌乱的羽毛,脚上绑着一卷厚重的羊皮纸。霍格沃茨的纹章在蜡封上闪着傲慢的光泽。她伸出苍白的手指,蜡封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细微却尖锐的灼痛刺入神经——不是惊喜,是某种古老的、带着诅咒的印记。
“终于来了。”卡西欧·埃弗利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魔法法律执行司副司长的黑袍一丝不苟,左眼镶嵌的魔法水晶镜片微微转动,像一只冰冷的复眼,贪婪地舔舐着女儿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埃弗利家族三百年,从未有过哑炮或…废物。”他干燥的手指划过羊皮纸卷的边缘,那动作让维奥莱塔想起他翻阅魔法部死刑令的样子。“记住,斯莱特林才是你的归处。荣耀…或者湮灭。”他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带着古龙水和旧羊皮纸的腐朽气味。
维奥莱塔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羊皮纸上收紧,指甲划破纸张边缘。她没说话,只是盯着蜡封上狮、蛇、鹰、獾的纹章。蛇在嘶嘶吐信,但她的胃里却翻腾着一种冰冷的麻木。荣耀?她想起七岁生日宴,父亲微笑着让她用漂浮咒将一个麻瓜婴儿悬在花园毒触手喷泉之上,宾客们虚伪的赞叹像沾了蜜的针。婴儿坠落的尖叫仿佛还在耳边。她扑过去当了垫子,肋骨撞在冰冷的大理石边缘,喉咙里涌上铁锈味。当晚,她被罚跪在先祖的骨灰瓮前,膝盖陷入冰冷的地砖缝隙,骨灰瓮上刻着无数埃弗利的名字,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她。荣耀是浸透了他人眼泪和自身鲜血的裹尸布。
“别摆出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维奥拉。”塞勒涅摇曳着走下楼梯,丝绸长袍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像蛇在枯叶上爬行。她冰凉的手指捏住女儿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看看这张脸,多么完美的武器。”她的声音轻柔如情人絮语,却带着冰冷的锋刃,“好好利用它,在霍格沃茨…就像我利用我的歌声。”她曾被迫听母亲为那些迷恋她嗓音的愚蠢男人吟唱,歌声钻进骨髓,诱发的不是欢愉,而是溺水般的绝望。维奥莱塔的左脸颧骨上,一道浅淡的、近乎完美的月牙形疤痕悄然隐现——十一岁生日那晚,母亲把她拖到魔法镜前尖叫着让她“看清自己唯一的价值”时,她用碎镜片亲手划下的。
她挣脱母亲的手,转身走向楼梯。猫头鹰受惊地扑棱了一下翅膀,抖落几根灰褐色的羽毛,飘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像肮脏的污点。她没有理会父亲镜片后审视的目光,也没有回应母亲在身后那声做作的叹息。
回到卧室,沉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这不是一个少女的闺房,更像一个阴森的陈列室。墙壁刷着深绿色,如同幽暗的湖底。没有布偶,没有明星海报。唯一算得上装饰的,是壁炉上方悬挂的一幅巨大油画——画面漆黑一片,只在角落用暗红色颜料勾勒着一个扭曲的水族箱轮廓,箱体布满龟裂的纹路。那是十岁圣诞夜的“杰作”。
她走到窗前,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隔绝了月光。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窗玻璃,指尖下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晚火焰的余温。巨大的水族箱壁在她魔杖下碎裂,腥臭的防腐液裹挟着那些被家族视为“耻辱”的活标本——哑炮舅舅、嫁给麻瓜的姑妈、被退婚的堂姐——汹涌而出,淹没了波斯地毯。她踩着漂浮的、僵硬的躯体,走到惊怒的父母面前,手里捏着一条滑腻的魔法鳗鱼,硬塞进母亲因尖叫而张开的喉咙里……那场景,比任何噩梦都更真实。
羊皮纸卷被随意丢在镶嵌着黑曜石桌面的书桌上,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银质糖果盒。盒子里没有糖果,只有几颗鸽子蛋大小的、切割完美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每一颗宝石深处,都囚禁着一个微缩的、痛苦哀嚎的灵魂。这是母亲的“礼物”。维奥莱塔拿起那颗最鲜艳的红宝石,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灵魂徒劳的冲撞。她曾当着母亲的面吞下整条项链,在圣芒戈洗胃台上,洗胃魔药灼烧食道的痛苦中,她竟扯出一个微笑,对惊恐的治疗师低语:“听,他们在我的胃里开合唱团呢。”
窗外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又一只猫头鹰撞上了玻璃,喙里叼着另一封霍格沃茨的信——大概是提醒她购置学习用品清单。维奥莱塔面无表情地拿起魔杖,没有念咒,只是随意地朝窗户方向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攫住了那只可怜的鸟儿,将它狠狠地掼在坚硬的彩绘玻璃上。一声沉闷的撞击,几片羽毛和细小的血点溅在玻璃内侧,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污浊的痕迹。鸟儿软软地滑落窗台,不动了。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封来自霍格沃茨的、承载着无数人梦想的信。羊皮纸在她手中显得脆弱而廉价。她另一只手拿起魔杖,杖尖轻轻抵在印着西学院徽记的蜡封上。
“霍格沃茨?”她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像冰粒滚动。一丝冰冷的、近乎自虐的笑意浮现在她完美的唇角,左颊的月牙疤痕随之扭曲,宛如一道狞笑的弯钩。“我更想去纽蒙迦德参观古迹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杖尖猛地迸发出一簇细小却异常惨白的火焰,贪婪地舔舐上羊皮纸的边缘。火舌迅速蔓延,霍格沃茨的纹章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那封承载着“希望”的信件,在她冷漠的注视下,彻底化为了一撮轻飘飘的余烬,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她看着那点灰烬,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期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般的麻木。霍格沃茨?不过是从一个镀金的牢笼,换到一个更大、更华丽的舞台罢了。帷幕即将拉开,而她早己写好剧本——一出用痛苦、谎言和精心伪装的腐烂上演的盛大独角戏。
几天后,在对角巷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的试衣间里,维奥莱塔安静地站在脚凳上,任由卷尺像一条殷勤的蛇在她身上游走。墨绿色的霍格沃茨袍子衬得她皮肤愈发苍白。橱窗外,一个戴着圆眼镜、额头有闪电疤痕的瘦小男孩正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旁边一个红发男孩咧嘴大笑。救世之星和他的跟班。她灰蓝色的瞳孔扫过他们,像扫过两件无趣的陈设。
隔着厚厚的玻璃,翻倒巷深处黑魔法物品店橱窗里狰狞面具的倒影,正扭曲地叠加在哈利·波特懵懂的脸上。维奥莱塔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长袍内衬——那里藏着一小块冰冷的、来自某个家养小精灵脚镣上的生铁碎片,边缘锋利得足以割破皮肤。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掠过她的嘴角。痛苦是锚,让她在这片名为“世界”的腐烂沼泽中保持清醒。霍格沃茨的城堡尖顶在远处阳光下闪耀,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她看着玻璃映出的自己,那张继承自母亲的、美得近乎虚幻的脸庞上,左颊的月牙疤痕微微抽动了一下。
卷尺滑过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像蛇的信子舔舐皮肤。一个新的牢笼,一场新的演出。帷幕,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