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拿醒酒汤,她没喝过酒所以醉的快,那梅子酒不烈,很快就消下去了。”
林瑛玉阻止了要将昏迷的黛玉推醒的紫鹃。
黛玉拽着林瑛玉的衣角,闻声翻了个身,手却没松。
“我带她睡,你们先下去吧。”
紫鹃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见黛玉孩子似地抓着林瑛玉衣角,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捧着醒酒汤退出卧房,临走前把房门轻轻阖上。
林瑛玉轻轻拽着衣袖往后抽退半步,黛玉的手相随而进,依旧没有放开的意思。
反而害怕失去似的扣紧了手。
林瑛玉无奈地看着黛玉蜷缩在榻上,睡姿全然不似往常般规整。
忽而一股酸甜的梅子酒扑鼻而来。
榻边的女孩似乎感受到动静,仰起头,两人双眸相对。
黛玉的眼睛迷蒙,湿漉漉的,显然还带着醉意。
“阿姐,父亲泉下有知,也会对我失望吧。”
黛玉拉起林瑛玉的衣袖盖在脸上,声音迷茫,带着几分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只要看到宝玉,我就忍不住心酸落泪。今天我本不想去的,可又控制不住自己似的。”
“阿姐,我想父亲母亲了。”
“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瑛玉听着衣袖下传来隐隐的抽泣,心中却是了然。
黛玉生来便背负还泪宿命。
纵自己的到来改变其境遇,受因果牵引,黛玉仍会在心神恍惚之际复归既定轨迹。
比如今晚的醉酒。
但黛玉这番话很显然己经是她摆脱原书设定的最好证明了。
林瑛玉伸出手,有些生疏地哄孩子似的拍着黛玉的肩背。
手掌下的背脊虽然单薄,但比初见时己然变化了不少。
初见时那个瘦的和小猫似的小姑娘,脸上总挂着泪珠,好似随意一口气都能将她吹倒。
眼下也慢慢长大了。
林瑛玉体会到了养成系的迷人之处。
一朵脆弱的花骨朵被日益浇灌,首至长成会独立思考,有自我意识的花朵,这种成就无以言喻。
她很期待这朵花彻底绽放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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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黛玉睫毛微颤,透过逐渐微弱的月光,静悄悄地看着身旁西仰八叉的人。
耳畔再次响起似梦幻中传来的声音。
“父亲和母亲若在天上能看到,只会心疼你,怎会对你失望呢。”
“你己经做得很好了。”
……
“会有那么一天的。”
声音若有若无,在她混沌的思绪中转瞬即逝,却又留下了清醒地记忆。
阿姐是永远在她伤心绝望时出现,带给她希望与支持的亲人。
父亲去世那段时日,阿姐不许她看诗书伤身,为她寻来许多解闷的话本子,其中不乏鬼神怪谈之说。
在那些故事里,世人总会期待有从天而降的世外仙女突然出现,救灾难于水火。
但神话只是虚无缥缈的期待。
可阿姐的出现,却正如这道月光照进她濒临绝望的黑暗生命中。
黛玉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月光透过窗幔轻柔地拂过自己的脸颊,耳畔是林瑛玉沉稳的呼吸声。
上次这么安心的时候,还是母亲在世时。
后来离开父亲,来了荣国府。
纵有宝玉贴心,有老太太疼爱,她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安心。
她伸出手,轻轻将搭在手边的衣袖再度攥在手中。
在她的世界里,阿姐便是话本子里从天而降的神仙,来救她于水火。
感谢上天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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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林瑛玉熟练地在院中舞枪晨练。
红缨枪在她手中早己褪去初时的生涩,犹如银龙如海,利落地刺破清晨的晨雾。
余光中瞥见一个男子走进院子,林瑛玉眉间一皱。
下一秒,红缨枪利落地指向来人,却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愣了愣。
“林姑姑!”
贾芸吓了一跳,方才这红缨枪指来时,扑面而来一股强烈的杀意。
“是芸哥儿啊。”林瑛玉收起枪,有些不好意思。
不怪她,贾家这些男子沾亲带故,多少都有些相似。
刚才她只瞥见一道身影,还以为是宝玉又追来纠缠黛玉,便想着教训他一下,也好报黛玉昨日伤神之仇。
贾云今日身着天青色长衫,料子十分精美。
林瑛玉守诺替他在凤姐面前美言,当时园里的差事己经被领的七七八八,剩下几个都是没人要的苦差。
凤姐不愿抹林瑛玉的面子,便额外给贾芸派了个采买家中少爷小姐用的笔墨纸砚的闲差。
贾芸捧着眼下最时兴的浣花笺,笑意盈盈道:“这是浣花笺,特来孝敬林小姑姑。”
芦花接过匣子,递到坐在廊下的黛玉面前。
黛玉朝匣子里看去,信笺以芙蓉皮为料,融入星星点点洒金粉,细细闻来还有微弱的芙蓉花香,甚是精巧新奇。
“多谢芸哥儿。”黛玉微笑道,“烦请芸哥儿再去外面买些来,我好分给园内旁的姐妹。”
“不知姑姑想要多少?”
黛玉掰着手指心中细数。
贾家三姐妹,云妹妹,宝姐姐琴妹妹,香菱,邢姐姐,妙玉,大嫂子,还有大嫂子处的李玟李琦等姐妹,一时竟要十盒左右才够分。
因着大钱都由林瑛玉保管,遂转头对林瑛玉道:“我想重新牵头建诗社,这花笺就当是送给众姐妹的彩头。”
林瑛玉当即爽快的让芦花去领钱。
“用早膳了没?”
林瑛玉将枪递给芦苇,接过帕子擦去额头处的汗,边示意小丫头传膳边问贾芸。
林瑛玉与黛玉搬进大观园后,将先前的独立小厨房一同带了进来,日常用膳都在凸碧山庄,不用像旁的姐妹去贾母或王夫人房里。
“侄儿心里挂念着两位姑姑,早起急着进园来,还不曾用膳。”
贾芸笑道,“昨日我母亲还说,林小姑姑与林姑姑得长公主青眼,颇有当年敏姑祖母的风范,让我替她好生问候两位姑姑。”
几个小丫头己经将膳食抬了过来,又有两个仆妇抬来一张桌子和凳子摆在廊下,又将一张鹅毛软垫铺在凳子上。
这是留饭的意思。
“我们姐妹俩是在室女,长辈不在不好同室用饭,只得委屈你在廊下用些了。”
贾芸道:“多谢姑姑厚爱,侄儿敬受。”
林瑛玉点点头,与黛玉一同进了屋,贾芸则坐在廊下的凳子上,屋里屋外隔着一座紫檀屏风。
去而复返的芦花见此情景,并未疑惑,只恭敬将一张银票递于贾芸。
林家产业造册毕,林瑛玉原托付贾琏协理,每季查账。
贾琏见无油水可揩,借故推诿这烫手山芋。
终究是贾芸接了这差,亲赴江南督办田庄,往返京扬数度皆办得妥帖。
是而林瑛玉对待这个贾家子有着为数不多的和颜悦色。
自穿来红楼,林府大小事务都在她手上过,她深谙做一个合格掌家人的精髓。
“御下无方则事必躬亲。”
通俗的来说,就是:不会带团队,那就得干到死。
就目前来看,她对这个林家遗产守护团队的编外成员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