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安静的院落内闯进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女。
“宝姐姐,宝姐姐!”
湘云跑进来,看到宝钗正在独自出神,跑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方才在三春姐妹处的所见劈里啪啦说了出来。
“我的是个小鹿弓,迎春二姐姐的是九层博山炉,探春三姐姐的是白玉算盘,惜春妹妹的最厉害,宝姐姐你猜是什么?”
宝钗拢了拢湘云略微跑散的鬓发,问道:“是什么?”
“居然是幅吴道子的真迹!”湘云拍手而叹,“惜春妹妹爱的跟什么似的,拉着我们看了半天,又挂在自己床头。”
“送礼都能如此贴心,必是林姐姐在旁出谋划策了。”
“是吗?”宝钗笑意淡淡。
“宝姐姐,瑛姐姐给你的礼物是什么?”
宝钗的目光看向案几上的盒子,盒子中静静放着两只发簪。
一只是古朴天然的檀木簪,香气幽微深远,雕刻着青竹的花纹。
另一只是极其艳丽富贵的八宝攒珠金钗,那八宝拥簇成的模样似乎是明发神鸟。
“这个发钗好生华丽,我婶娘好像有一只相似的。”
湘云哇地一声,将那只八宝攒珠钗拿出,在宝钗头上比了比,“婶娘进宫时带过,说是前朝工匠为一位贵妃所造,这上面的攒珠工艺民间工匠是做不出来的,想来这是一套了。”
“宝姐姐,你素日不爱戴这些明艳贵重的东西,偶尔戴戴也是极美的。”
说话间,湘云趁宝钗不注意,将发钗插进她的发髻间。
明珠璀璨,映衬着少女的容颜艳丽。湘云取来的铜镜中,金红光影甚是扎眼,宝钗正欲取下时却被湘云拦住。
“好姐姐,这钗正合你的名字,与你多般配啊!”
宝钗,宝钗。
宝钗心中一顿,年幼时父亲将她高举过头顶时曾大笑道,宝丫头合该戴天下最亮的钗。
可后来一切都变空了,幼时父亲为她采办的明艳装饰皆收拢进箱子中上了锁。
“我早己不喜戴这些了。”
宝钗从头上将钗环取下,然后拿起另一只檀木簪看了看,替换着插入自己的发髻间。
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湘云颇为惋惜地哀叹一声。罢了,宝姐姐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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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用完膳,贾母挥退侍候在旁的王夫人凤姐李纨等一众儿媳孙媳,独留下林瑛玉黛玉两人。
凤姐临去前悄悄地瞥了眼木着脸的王夫人,又看向一旁的林瑛玉,却见她气定神闲地端起漱口的茶杯,然后一饮而尽。
“好孩子,你宝兄弟自幼和你妹妹最为要好,他今日的话,你做姐姐的莫放在心上,看在外祖母面上明去给他道个歉,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林瑛玉看着贾母言之凿凿的模样,故作天真道,“不知我错在何处?还请外祖母指教。”
贾母闻言一顿,深叹了口气,好言劝道:“我的儿,我知你是个好的,一心为家里着想。可你自幼长在那蛮荒之地不晓得我们世家大族女儿的规矩,与家中兄弟动手,若传扬出去,你们林家的名声岂有好的?”
黛玉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略微浮肿的双眼几乎又要浸出泪来。她紧紧攥着帕子,轻声打破僵局:“是玉儿的不是,刚归家就扰得府中不得安宁,明日我会与二哥哥赔罪,还请外祖母勿再怪罪阿姐了。”
林瑛玉皱着眉看向黛玉,顺着黛玉的目光看到贾母银白的发丝,终是没说什么。
贾母喜笑颜开。宝玉通红的手掌犹在眼前。黛玉与宝玉这两个小冤家天天闹,满府里都习以为常,偏偏瑛丫头撞上去掺和。
这瑛丫头全然被她祖母教了一身西北蛮子的粗俗之气,看来得她替敏儿多操几分心了。
贾母心中拿定了主意。
“瑛丫头,既然你要闭门守孝,那正好趁着这闲暇时光学一学闺中女德,我准备了几个嬷嬷教导礼仪,待会儿鸳鸯便会将她们二人送到你那里。你年岁也不小了,等守孝结束......”
贾母看着这张酷似女儿的面孔,终是不愿过于压紧了她,只道,“罢了罢了,现下说这些都太早,你先安心住下,一切都有外祖母替你们考量。”
身旁的鸳鸯笑着走上前来,双手轻轻放在贾母肩上,对林瑛玉道:“瑛姑娘,这几位嬷嬷亦教导过家中其他几位姑娘,十分熟悉闺中礼仪。姑娘只用心学习方不辜负老太太的一片苦心啊。”
晚间林瑛玉与黛玉回到自己住处,一日奔波又兼情绪起伏,黛玉的脸色己然白的吓人。
紫鹃慌忙将麝香保心丸取来,黛玉就着温水服下,方面色好转。
"阿姐莫生气了。"黛玉拽着林瑛玉的袖子轻声哄道,“外祖母老了,我们不计较了。”
“你啊。”
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林瑛玉心疼地握住黛玉的手,感受着小小的拳头在自己手掌中,“有阿姐在,不会让旁人再欺负你。”
林瑛玉心中己有了办法,她对着黛玉郑重道:“不需要你去道歉,你又没做错。”
黛玉眼尾红红,林瑛玉慌忙拍拍她的脸,“才吃了药平复下心绪,不许再哭了。”
黛玉被林瑛玉慌张的样子惹得勾了勾嘴角,她发现好像阿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哭。
“两位林姑娘歇息了吗?”
听着是鸳鸯的声音,紫鹃几人见林瑛玉没有吩咐,亦不敢去迎人。
鸳鸯自顾自地领着两个嬷嬷掀帘走了进来。
荣国府里的忠仆皆是主子的喉舌,其中尤以鸳鸯为最。
是而鸳鸯的一言一行都可以代表着贾母的所思所想。
只见鸳鸯穿着水绿色的裙子,鸭蛋脸面,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有几点雀斑。
在贾府一众女儿中虽称不上突出,却也自有一股气质,并非木头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