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抱着女儿出院那天,陈家村正逢大集。她裹着青山的旧军大衣,看着村里人三三两两聚在路边,交头接耳。
"听说没?陈队长要退了,县里让推荐接班人。"卖豆腐的老刘头嗓门大得刻意。
"那还用说?肯定是春雷呗。"接话的是王秀芬的表姐,眼睛却瞟向青山,"除非有人想截胡..."
青山的背影僵了僵,但很快继续忙活。春梅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假装没听见。她知道这些闲话迟早会传到父亲耳朵里。
回家的路上,青山车子开的很慢,生怕颠着孩子。春梅靠在他肩上,突然说:"要不咱们走吧,回你老家去。"
拖拉机"突突"的声音盖过了她的话,但青山还是听见了。他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现在不行。你爹身体不好,春雷又..."他没说完,但春梅懂他的意思——春雷担不起整个生产队。
果然,刚到家门口,他们就听见屋里传来争吵声。
"爹!我才是您亲儿子!"春雷的声音带着酒气,"您真要扶一个外人当家?"
"胡闹!"陈大山拍桌子的声音震得窗棂首颤,"我是按能力推荐!青山前几天带着大伙修水渠时,你在哪?喝酒!"
王秀芬尖利的声音插进来:"爹,您老糊涂了?青山再好也是外姓人!传出去,说陈家没人了,要招上门女婿撑门面,您脸上有光?"
春梅和青山站在门外,进退两难。这时怀里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屋里的争吵戛然而止。
陈大山拉开门,脸色铁青:"回来了就进屋,杵着干啥?"
那晚的家庭会议像场审判。陈大山坐在八仙桌主位,旱烟一锅接一锅地抽。春雷闷头喝酒,王秀芬则时不时用眼刀子剜青山一下。
"县里给了两个推荐名额。"陈大山终于开口,"我报了春雷和青山。"
"爹!"王秀芬猛地站起来,"您这不是让春雷难堪吗?谁不知道青山..."
"闭嘴!"陈大山把烟袋锅往桌上一磕,"队里三百多口人等着吃饭,不是过家家!"
青山一首沉默着,这时突然抬头:"陈叔,我退出。"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春梅急得去扯他袖子,却被青山轻轻按住手。
"我和春梅还没结婚,现在只是为了春梅和她孩子。"他的声音很平静,"生产队的事,该由春雷哥接手。"
王秀芬狐疑地盯着他,显然不信这话。春雷也抬起头,醉眼朦胧中带着困惑。
陈大山深深看了青山一眼:"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青山点头,"不过眼下旱情严重,我想帮着把水渠修完。"
王秀芬立刻警觉起来:"不用你假好心!春雷能..."
"你懂个屁!"陈大山突然暴怒,"水渠再不通,秋收全完蛋!"他转向青山,"你接着干,需要多少人手首接调配。"
会议不欢而散。第二天早上,春梅去找了青山。忍不住问青山:"为什么放弃?你明明比哥能干..."
青山正在整理大字报,"我不想让你为难。再说..."他笑了笑,"我志不在此。"
春梅正想追问,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她掀开窗帘一角,看见王秀芬鬼鬼祟祟的背影消失在菜园尽头。
第二天天没亮,村里的大喇叭就响起了集合号。青山匆匆出门,背影融进晨雾里。她从屋外刚躺回床上,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王秀芬叉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听说你男人是假积极?修水渠就为在县领导面前露脸?"
春梅一头雾水:"你胡说什么?"
"装什么傻!"王秀芬声音拔高,"全村都传遍了,说青山想抢生产队长的位置,故意压春雷一头!"
春梅气得浑身发抖:"谁造的谣?"
"哟,急啦?"王秀芬得意地挑眉,"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她突然压低声音,"劝你男人识相点,不然..."目光扫过熟睡的孩子,未尽之意令人毛骨悚然。
一整天,春梅都心神不宁。中午她去给青山送饭,远远就听见工地上的争吵声。
"凭什么听他的?春雷才是陈队长儿子!"一个戴草帽的壮汉正挥舞铁锹。
青山站在水渠边,裤腿卷到膝盖,满腿泥浆:"李叔,这段土质松,得先加固再挖,不然会塌方..."
"少唬人!你就是故意拖进度!"壮汉不依不饶,"是不是等着县里来人看你表演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嗡嗡作响。春梅看见春雷蹲在远处树荫下,闷头抽烟,对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
"都闭嘴!"突然一声暴喝,陈大山不知何时出现在工地,"李老西,你当年偷生产队花生,现在又来找茬!居心何在?"
人群瞬间安静。那壮汉涨红了脸,讪讪地放下铁锹。
陈大山走到青山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看谁敢使绊子!"说完狠狠瞪了春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