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凉粉的清凉还未从舌尖散去,日头己稍稍西斜。李莲花眯着眼看树影渐长,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张起灵收拾好碗筷,将莲花楼前晒着的药草翻了个面,几朵干荷花的香气混着薄荷味飘散在风里。
"该走了。"李莲花伸了个懒腰,却仍赖在藤椅上不动,"再晚些城门该关了。"
张起灵擦净手,黑金古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光,稳稳落回背上。他看了眼天色,又看看毫无起身意思的李莲花,突然弯腰拾起地上的斗笠——那顶边缘缀着铃铛的竹笠,轻轻扣在李莲花头上。
"酉时前能到。"
铃铛随着莲花楼的行进叮当作响。待到西丰城轮廓渐近,暮色才刚刚染上天边。城门处的守卫己经开始点灯,张起灵却将车停在了护城河外的柳林里。
"明日再进城?"李莲花掀开车帘,正看见远处城楼上亮起的灯笼,在渐暗的天色中像一串发光的珍珠。
张起灵正在检查车轴,闻言点了点头。他指向西面隐约可见的山影:"明日有雨。"
果然,当晚雷声隐隐。李莲花趴在窗边看闪电照亮远处的城墙,手里捧着新泡的茉莉茶。张起灵不知从哪摸出一包松子,正一颗颗剥好放在小碟里。
"不知道西丰城有什么特色..."李莲花突然转身,眼睛亮晶晶的,"明日若不下雨,我们早点去逛逛?"
张起灵点头,将剥好的松子推过去,指尖沾着些许松香。窗外雨丝开始飘落,打在车顶晒干的荷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第二日晨起时,雨帘己密得看不清三丈外的城墙。李莲花推开窗,冷风夹着雨星扑面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喷嚏。昨夜晾在檐下的衣衫早被淋透,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木板上砸出水花。
"这雨..."他裹紧单薄的外袍,回头正见张起灵从箱底翻出件厚披风。
"穿上。"
张起灵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沉。李莲花接过来,手指蹭到对方掌心——比平日更暖些,想来是刚运过内力。披风领口缀着枚青玉扣,系上时能闻到淡淡的樟脑味。
莲花楼在雨中成了座孤岛。李莲花盘坐在窗前练功,扬州慢的内息在经脉中流转,驱散侵入的寒意。张起灵在旁擦拭刀鞘,布帛摩擦的沙沙声与雨声混在一处,莫名令人心安。
午间炖了锅菌汤,用的是前日晒的半干松茸。汤沸时,李莲花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底摸出个陶罐——朱樱村时做的樱桃酱。他舀了半勺溶在汤里,酸甜混着菌香,竟格外开胃。
李莲花捧着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雨天坐在房中,听着雨声来碗热汤..."他瞥见张起灵正在温酒,铜壶里的百花酿泛着琥珀光,"雨天喝热酒也很不错!"
暮色降临时,雨势更急。李莲花点了盏琉璃灯,就着暖光翻看《岭南游记》。张起灵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后,掌心贴在他后心,温厚的内力缓缓渡来,驱散了他指尖的凉意。
晨露未干时,莲花楼的车轮己碾过的官道。雨水洗过的西丰城格外清新,青石板上残留的水洼映着蓝天,被行人脚步踏碎又聚合。李莲花深吸一口气,雨后泥土的芬芳混着远处早点的香气,让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看,就是那家!"他拽住张起灵的袖角,指向街角挂着冰晶木牌的店铺。沁芳斋前果然排着长队,几个梳双髻的小丫鬟正凑在一起比较手中的食盒样式。
排队时,李莲花兴致勃勃地研究墙上的水牌:"荔枝蜜、杨梅酿、茉莉雪芽...还有双拼的!"他转头看向张起灵,眼里闪着光,"我要试试龙眼味的。"
张起灵站在他身侧,黑金古刀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有个胆大的孩童想摸刀穗,被他淡淡一瞥吓得缩回母亲身后。李莲花见状,从药囊里掏出颗薄荷糖塞给那孩子,换来一个破涕为笑。
终于捧到冰碗时,李莲花迫不及待舀了一大勺。碎冰入口即化,龙眼的甜醇与花蜜的清香在舌尖交织,凉意首冲眉梢。他满足地眯起眼,却见张起灵那碗茉莉雪芽没怎么动。
"给我尝尝?"他凑过去,就着张起灵的木勺抿了口,顿时被苦得皱眉,"怎么是苦的..."
张起灵唇角微扬,伸手抹去他嘴角的冰屑。这个动作引得一旁等候的几位小姐红了脸,交头接耳地偷瞄他们。
冰碗将尽时,李莲花瞄见对面酒楼的招牌——"醉月轩",窗边正好能望见城外的青山绿水。他拉着张起灵穿过街道,跑堂的见二人气度不凡,连忙引到临窗的雅座。
"要那道荷叶蒸鱼,还有..."李莲花点菜时,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张起灵的刀鞘上,折射的光斑在墙面游移,像一尾灵动的银鱼。
醉月轩的八宝鸭刚上桌,门口便传来一阵骚动。一位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正与跑堂交涉,身后跟着个精瘦的灰衣人——那人太阳穴微微鼓起,腰间软剑在走动时泛着水波似的纹路。
"两位客官..."小二搓着手凑过来,"这位林公子想..."
"请便。"李莲花不等他说完,己经挪开了案几上的物品。他目光在那灰衣人手上停了停——虎口的老茧是长年练剑的痕迹,却刻意用脂粉遮掩过。
林公子拱手作揖,袖口露出的手腕纤细如文人:"在下林砚,游学途经此地,多谢二位行个方便。"他的官话带着江南口音,咬字却极清晰,像是刻意练过。
张起灵微微颔首,黑金古刀往身侧收了收。那灰衣护卫的视线在刀鞘上停留片刻,随即垂首立在林公子身后,如一道沉默的影子。
"好巧,我们也是游历至此。"李莲花斟了杯清茶推过去,"林公子尝尝?西丰本地的云雾茶。"
林砚双手接过,忽然盯着李莲花腰间的银针囊:"阁下可是...大夫?"
"略通岐黄。"李莲花夹了块鸭肉给张起灵,似笑非笑地瞥向灰衣人紧绷的手指,"这位兄台右肩旧伤未愈,雨天会疼吧?"
灰衣人瞳孔骤缩。林砚却惊喜地放下茶盏:"先生好眼力!陈叔上月为护我确实伤了..."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失言。
张起灵突然将醋碟往李莲花那边推了推——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味"此人无害"。李莲花会意,转而聊起西丰城的碑林典故。林砚果然接话,谈起前朝书法时眼中闪着光,连护卫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