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青石板路上只余两人的脚步声。李莲花背着手,慢悠悠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其实啊,"李莲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若是之前的我,定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石子"咕噜噜"滚进路边的水沟,溅起细微的水花。
张起灵走在他身侧,黑金古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闻言,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李莲花被夜风吹起的发梢上:"随你。"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李莲花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张起灵,正对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那里面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想查,我陪你查;你想走,我陪你走。
李莲花忽然笑了,眼角的笑纹在月光下格外温柔:"我知道。"他伸手拂去张起灵肩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花瓣,"所以啊,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去看看青霞山的雏菊。"
远处的小院亮着温暖的灯光,狐狸精听到脚步声,己经迫不及待地在门口转来转去。夜风送来淡淡的花香,混着炊烟的气息,是最好的人间烟火。
另一边监察司的高墙内,夜风吹过,晏明珏负手而立。望着两人不断远去的背影,手中的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第二天晨光熹微,莲花楼的车轮碾过城外官道,发出规律的"吱呀"声。李莲花倚在二楼雕花栏杆边,手持铜壶为新栽的花苗浇水。晨露顺着嫩绿的叶尖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本草拾遗》上说,山茉莉若用雪水浇灌,三年后可入药。"他指尖轻点叶片,转头对楼下驾车的张起灵道,"倒是比我想的更快些。"
张起灵头也不回,手腕轻抖缰绳避开路中央的碎石:"三年后,再来。"
李莲花闻言失笑,水珠从壶嘴划出一道银线:"张大侠这是要与我定下三年之约?"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盛满狡黠的光。
官道渐渐变成山间小径,两侧野花渐密。狐狸精突然从车厢窜出,嘴里叼着朵鹅黄的野菊,献宝似的放在车辕上。李莲花俯身拾起,顺手别在张起灵束发的缎带上:"青霞山的雏菊怕是等不及要见你了。"
正午时分,莲花楼停在一处溪流旁歇脚。李莲花摊开新得的《青霞山志》,指着某页笑道:"有意思,这书上说山巅有处'忘忧谷',每逢春末便会长出七色雏菊..."话音未落,书页突然被山风吹得哗哗作响,恰好停在一幅墨绘的山势图上。
张起灵正在生火煮茶,闻言抬眸看了眼书页。炭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恰落在图纸某处,烧出个焦黑的小洞。李莲花挑眉:"看来连老天爷都给我们指路。"
暮色西合时,莲花楼停在山腰处的平地。李莲花抱着新采的药草从林中钻出,袖口还沾着几片雏菊花瓣。张起灵己搭好简易灶台,锅中炖着刚猎的山鸡,混着新摘的野菌香气西溢。
"今日在山涧边见到株罕见的双色堇,"李莲花蹲在火堆旁暖手,"若是移栽到我们楼上的花圃..."话未说完,眼前突然多了碗热腾腾的菌汤。
"先喝。"张起灵打断他,指尖在碗沿轻轻一叩。夜风掠过树梢,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清香。远处隐约传来夜莺的啼叫,混着柴火燃烧的细响,宛如最自然的安眠曲。
晨露未干时,莲花楼的车轮便碾过铺满松针的山路。行至山腰处,车轮突然陷入一道岩缝,任凭张起灵如何驱使,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看来这山路是走不得了。"李莲花从车窗探出头,望着蜿蜒向上的羊肠小道,"剩下的路,怕是要靠这两条腿了。"
张起灵卸下车辕,黑金古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午后再走。"
山间的炊烟很快袅袅升起。李莲花用昨日剩下的山鸡熬了锅菌菇粥,香气引得几只松鼠在枝头探头探脑。张起灵不知从哪摘来一捧野莓,红艳艳的果实上还沾着晨露。
"这倒新鲜。"李莲花拈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比锦芳城的蜜饯也不差。"
饭后,二楼的露台成了绝佳的休憩之所。李莲花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一本翻开的医书盖在脸上。山风穿过栏杆,带着松木与野花的清香,书页被吹得微微颤动。
张起灵坐在栏杆上擦拭刀鞘,余光瞥见李莲花的衣袂随风轻摆。一只蝴蝶误把靛青的衣袖当作花朵,停驻片刻又翩然飞去。
山间的时光仿佛被拉长。当李莲花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时,张起灵轻轻跃下栏杆,取来薄毯盖在他身上。藤椅旁的矮几上,一杯茉莉茶还冒着丝丝热气。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露台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张起灵望着李莲花熟睡的侧脸,视线顺着那道被书页压出的浅浅红痕,滑向微微起伏的胸膛。山风掠过时,几缕散落的发丝轻轻拂动,像水底摇曳的水草。
他躺到另一张藤椅上,黑金古刀横放在触手可及处。树影在眼前晃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长白山的雪线之上——那里也有这样斑驳的光影,只是落在雪上而非木栏。
山间的静谧渐渐漫上心头。一只山雀落在栏杆上,歪着头打量这两个不速之客。张起灵的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闻到茉莉混着药草的熟悉气息。他最后的意识是李莲花翻了个身,藤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风停了。
云住了。
连溪水都似乎放轻了脚步。
整座山仿佛都在这对旅人安睡的时刻屏住了呼吸。只有那只山雀蹦跳着靠近,从矮几上叼走一粒野莓籽,又扑棱棱飞向远处的雏菊花海。
阳光西斜,树影渐渐拉长。藤椅上的两人呼吸轻缓,衣袂交叠处落着几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雏菊花瓣。
李莲花睁开眼时,夕阳己经西斜。山风掠过他的额发,带着微凉的秋意。他下意识去摸滑落的医书,指尖却触到柔软的薄毯——靛青色的羊毛织就,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是他常盖的那条。
他微微怔住,转头看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