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药圃的叶片上,李莲花就拎着个小板凳坐在了院子里。他面前摆着三个粗陶碗,里面分别装着晒干的当归、黄芪和茯苓——都是最基础的药材,也是煎药最常用的配料。
"过来。"他朝正在练刀的张起灵招手,"今天教你煎药。"
张起灵收刀入鞘,黑金古刀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他走到李莲花面前蹲下,目光落在那些药材上。
"这是当归,补血用的。"李莲花拿起一片,"闻闻看。"
张起灵接过,凑近鼻尖轻嗅。他的动作很轻,却突然皱了皱眉:"霉了。"
李莲花一愣,抢过药材仔细检查——果然在根部发现几处细微的霉斑。
"......"他默默把这片扔到一旁,又拿起黄芪,"那这个呢?"
张起灵这次连闻都没闻:"三年陈,产自陇西。"
李莲花眯起眼:"你怎么知道?"
张起灵指向黄芪的断面纹路:"年轮。"又指了指表皮上的细小黑点,"土质。"
接下来的测试让李莲花越发惊讶:
茯苓块一入手,张起灵就准确说出是松根所生
抓起把甘草,能分辨出是春采还是秋采
甚至能通过触摸判断出哪味药材被虫蛀过
最惊人的是当李莲花拿出那包"鲛人泪"时,张起灵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假的。"
"什么?"
"南海珠母贝的泪晶,"张起灵捏起一粒对着阳光,"真的透蓝带金线。"
李莲花盯着他专注的侧脸,虽然之前张起灵表露过一次,但...忽然想起什么:"你以前...是药商?"
张起灵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中午煎药时,李莲花故意袖手旁观。张起灵的动作虽生疏,却出奇地精准:
水量控制得分毫不差
火候调整得恰到好处
连下药的顺序都本能地遵循了"先煎后下"的原则
药香飘出来时,李莲花忍不住凑近闻了闻——比他平时煎的还要醇厚。
"加了这个。"张起灵指向窗台上一株不起眼的小草。
李莲花瞳孔一缩:"六月雪?这能中和药方里的燥性...你从哪学的?"
张起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
当晚李莲花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来到二楼药柜前,借着月光查看那包"鲛人泪"。果然在底部发现极细的金粉——是人为染色的痕迹。
窗外传来黑金古刀出鞘的轻吟。李莲花透过窗缝看去,张起灵正在月光下练一套陌生的刀法,每一式都精准如尺量,偶尔刀锋偏转的角度,像极了...抓药的手势。
翌日天还没亮透,李莲花就收拾好了药篓。他往里面塞了两块干粮,又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只剩最后七文了,连最便宜的酒都买不起半壶。
"上山。"他敲了敲张起灵的房门,"碰碰运气。"
张起灵早己收拾妥当,黑金古刀用粗布裹了背在身后。他手里还拿着个新编的竹篓,边缘缠着防刮的软藤——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
晨雾中的山林像蒙了层纱。李莲花拄着竹杖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咳嗽几声。碧茶之毒这几日又有些反复,走山路比往常更吃力。
"当心。"张起灵突然拽住他后领。李莲花低头,看见自己差点踩中的捕兽夹——生锈的铁齿上还挂着几根动物毛发。
"你怎..."话没说完,张起灵己经蹲下,手指在泥土里拨了拨,挖出几株半掩的紫花地丁。
"止血。"他简短地说,把药材扔进篓里。
李莲花挑眉:"眼睛倒尖。"
越往深山走,张起灵的表现越让李莲花吃惊:
在枯树根部找到窝天麻,个个如小儿拳
崖缝里摘下的石斛,金线纹路清晰可见
甚至从一堆杂草中精准辨出株百年老参
最神奇的是经过片普通灌木时,张起灵突然停下,刀尖挑开枝叶。底下竟藏着丛罕见的"鬼面兰"——正是解毒丹的主药之一。
"这都能找到?"李莲花小心采下,"你以前是山精变的吧?"
张起灵望着远处出神:"有人...教过。"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处陡峭的山崖。张起灵突然按住李莲花肩膀:"别动。"
崖壁上挂着几株通体赤红的灵芝,在阳光下像跳动的火苗。李莲花倒吸口气——这是传说中的"血灵芝",价比黄金。
"太危险了。"他拽住准备攀岩的张起灵,"这崖..."
话没说完,张起灵己经纵身跃起。黑金古刀"锵"地出鞘,在岩壁上划出几道借力点。他的动作像只灵巧的猿猴,转眼就够到了最肥厚的那株。
"接着!"
李莲花手忙脚乱地接住抛下来的灵芝,突然脚下一滑。碎石滚落的声音中,他感觉后领一紧——张起灵不知何时己经折返,单手拎着他衣领,另一手还抓着三株血灵芝。
日落前,他们来到山脚的药材铺。掌柜看见血灵芝时,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上。
"这...这成色..."他颤抖着摸出戥子,"二十两...不,二十五两!"
李莲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三十两,外加这包鬼面兰。"
最后他们带着鼓鼓的钱袋离开时,张起灵突然驻足。街角有个卖糖画的老人,正用铜勺勾勒飞鸟的轮廓。
李莲花会意,摸出块碎银:"想要哪个?"
张起灵却指向最复杂的样式——一朵盛开的莲花。
当晚,李莲花把新赚的银子分成三份:一份买药,一份存着,还有份专门放在个小布袋里,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糖钱"二字。针脚歪斜得像蚯蚓爬——他许久不碰针线,手指早被碧茶之毒蚀得不够灵便了。
——倒是便宜那小子了。 他着钱袋,想起张起灵举着糖莲花的样子。那人平日冷得像块冰,一天天一句话也没有,接过糖画时眼睛却亮得出奇,倒像...
李莲花突然怔住。当年师父师娘递来松子糖时,自己是不是也这副模样?
窗外传来黑金古刀归鞘的轻响。他透过窗缝望去,张起灵正在月下拭刀。银白的月光镀在那人轮廓上,好像马上要消失一般。
——荒唐。 李莲花猛摇头,把这荒谬念头甩出去。可手指却不受控地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一枚青铜碎片还有今日特意留下的一株鬼面兰。原本该全卖掉的,可临交货时,他鬼使神差地昧下了品相最好的一株。
——就当...留个后手。
夜风拂过药圃,那株雪云草轻轻摇曳。李莲花盯着看了半晌,突然轻笑出声。
——这哪是捡了个苦力,分明是请了尊寻宝佛。
他摸出最后一点糖渣含在嘴里,甜味混着舌根的苦,竟莫名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