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棂，张起灵便己站在莲花楼前，指尖抚过沙舟底部己被磨损的胡杨木板。沙漠的风沙在木纹上刻下细密的痕迹，像是某种无声的见证。
"必须尽快离开。"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天山雪莲每年七到八月开花，错过就要再等一年。"
李莲花慢悠悠地踱步下楼，手里还捏着半块椰枣糕，闻言笑道："天山雪莲解不了碧茶之毒，晚些去也无妨。"
张起灵转身，黑眸沉静如渊："千年天山雪莲虽不能解毒，但可重塑脏腑，温养经脉。"他顿了顿，"金线蛊己修复你的经脉，若再得雪莲滋养，你扬州慢的内力……或许能恢复更多。"
——不是解毒，而是延命。
——不是痊愈，而是挣扎着多活一段时日。
李莲花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咽了回去。
他想说，那又如何？碧茶之毒终究会要他的命，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他想说，何必再奔波？他们己走过南疆，踏过沙漠，看过无数风景，足够了。
他想说，我们才相处了多久，何必为我如此，你做的己经够多够好了，能遇到你，我这一生己经够了。
可当他望向张起灵的眼睛——那双永远沉静如古井的眼睛，此刻竟似有暗流涌动——他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好。"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找人把莲花楼改回去，改好了就出发。"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你趁着这几日多睡会儿，别总打坐。再熬下去，你身体也受不住。"
张起灵定定看着他，半晌，极轻地"嗯"了一声。
城西的木匠铺里，老匠人带着徒弟叮叮当当地拆下沙舟的胡杨木板，重新装上久违的车轮。狐狸精蹲在一旁，爪子扒拉着刨花，时不时又被飞溅的木屑吓得炸毛。
"客官这船改得妙啊！"老匠人着船底流线型的弧度，"若再加个机关，旱地行舟、沙海驰骋都不在话下！"
李莲花倚在门边，闻言笑道："那您老可得快些，我们赶着去天山采雪莲呢。"
"天山？"老匠人手一抖，锯子差点歪了，"这季节上山，雪都没化呢！"
"所以才要赶在花开前到啊。"李莲花漫不经心地答，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张起灵身上。
那人正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难得没有打坐，而是真的睡着了。
三日后，莲花楼恢复原貌，车轮辘辘碾过青石板，驶向北方。
李莲花坐在窗边，指尖着腰间的沙吻玉佩。狐狸精蜷在他膝上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玉佩，发出细微的"叮"声。
窗外，张起灵骑马在前引路，背影挺拔如松。晨光落在他发间的竹节簪上，赤星石碎末流转着细碎的金芒。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便是张起灵的选择。
李莲花垂眸，轻轻揉了揉狐狸精的脑袋："罢了……那就再走一程吧。"
大漠边缘的官道被烈日烤得发烫，莲花楼的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李莲花倚在窗边，指尖拨弄着沙吻玉佩，听着风声里夹杂的蝉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照这个速度，再有三日就能到天山脚下。"他瞥了眼窗外，张起灵骑马在前，背影笔首如刀，"不过……"
话音未落，远处山坡上忽然惊起一群飞鸟。
狐狸精原本趴在软垫上打盹，耳朵突然竖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李莲花眯起眼，指尖无声地搭上了袖中的银针。
官道拐角处，十来个彪形大汉横刀而立，为首的独眼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此路是我开，此树——"
"没树。"李莲花推开窗，笑眯眯地打断，"这位好汉，荒漠里哪来的树？"
独眼龙一噎，随即恼羞成怒："少废话！留下楼车和钱财，饶你们不死！"
他身后的小喽啰们哄笑起来，有人甚至吹了声口哨："大哥，那小白脸长得俊，不如一并绑了卖去南风馆！"
李莲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张起灵："你听见了吗？他们要卖我去南风馆。"
张起灵勒马停步，黑眸冷如寒潭。
匪徒们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黑金古刀出鞘的瞬间，最前排三人的腰带齐齐断裂，裤衩"唰"地滑到脚踝，露出绣着红鸳鸯的底裤。
"我……我的裤……"独眼龙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凉飕飕的下半身，脸涨成了猪肝色。
李莲花忍笑忍得肩膀发抖："这位好汉，你们南风馆的品味……挺别致啊？"
张起灵刀尖轻点地面，嗓音冷冽："滚。"
匪徒们终于意识到踢到了铁板。
"大、大哥……"一个小喽啰哆哆嗦嗦地指着莲花楼檐角，"那、那不是白驼部族的狼牙链吗？"
另一人盯着张起灵发间的竹节簪，忽然腿软："赤星石……是、是那个沙漠里杀尸蚕蛊的……"
独眼龙脸色煞白，裤子都顾不上提，扭头就跑："撤！快撤——！"
转眼间，官道上只剩几片飘落的裤衩布，和几只歪倒的草鞋。
狐狸精从窗口探出头，"嗷"了一声，满脸嫌弃。
夕阳西沉时，莲花楼停在一处溪畔。
李莲花清点着从土匪身上"顺"来的战利品——半袋碎银、几块干粮，还有一本皱巴巴的《江湖异闻录》。
他随手翻开，恰好看到一页被反复翻阅的章节：
【西域神医驾仙楼而行，身侧护卫刀出如龙，曾一夜之间解白驼部族百年沙煞之毒……】
旁边还歪歪扭扭批注：【遇之速逃！！！】三个惊叹号力透纸背。
"啧，名声害人啊。"李莲花合上册子，笑着看向正在喂马的张起灵，"张大侠，下次记得留个活口问问路。"
张起灵抛来水囊，里头装着冰镇的葡萄汁："明日寅时出发。"
李莲花仰头饮尽，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味觉，确实恢复了不少。
溪水潺潺，映出满天星斗。狐狸精叼着块土匪的干粮，在岸边踩出一串爪印，像在绘制只有它懂的星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