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山峦,将莲花楼的青瓦染成淡金。李莲花倚在二楼栏杆上,指尖拈着一片新摘的杏叶,叶脉间流转的晨露映得他眸色清亮。自金线蛊续接经脉后,扬州慢的内力便如春溪解冻,在重塑的经络间潺潺流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清凉的空气中凝成莲花形状,又倏然散开——这是从前毒发时绝不敢妄动的内力外化。
张起灵在溪边浣刀。黑金古刀浸入流水的刹那,惊散几尾银鱼。他忽然抬腕横劈,刀风掠过水面激起三尺浪花,浪尖托着片杏叶稳稳飘回楼前——正落在李莲花半满的茶盏中。
"好一招'流云送叶'。"李莲花抿了口浮着杏香的茶,"可惜糟蹋了我钓半日的鱼。"
刀鞘轻点水面,两条的鲈鱼被震上岸。张起灵甩干刀刃水珠:"午时炖汤。"自经脉修复后,他总在李莲花晨练时"恰好"捕到鲜鱼,仿佛连冷硬的刀锋都沾了人间烟火。
这般闲适的日子己持续半月。每日卯时,李莲花在溪畔修炼扬州慢,看金线蛊化作的淡金纹路随内力流转明灭;辰时替沿途山民义诊,银针过处再不必担心经脉骤痛;日落前则与张起灵对弈——虽十局九输,但总能赢一局哄得那人多饮半杯桂花酿。
这日途经野梅林,李莲花忽将药篓抛给张起灵:"比谁先采到崖边那株百年首乌?"话音未落,婆娑步己踏着梅枝掠出三丈。青衫拂过处,惊起簌簌红雪。
张起灵足尖轻点,黑金古刀鞘勾住老藤借力,转眼追至少年身侧。二人衣袂交叠掠过断崖时,惊醒了岩缝酣睡的赤狐。那小兽叼着半颗野果呆望,竟忘了逃窜。
"承让。"李莲花指尖捏着沾泥的根须,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他后背贴着温热胸膛,张起灵为护他周全,终是慢了半步。
暮色渐浓时,篝火旁煨着药香西溢的首乌鸡汤。李莲花用树枝在地上勾画西疆地图,忽觉肩头一沉——张起灵竟靠着他的背睡着了。刀客眼下淡青渐消,连睡梦中紧绷的指节都松了三分。
金线蛊在血脉中微微发烫,李莲花望着跃动的火光想:若余生皆是这般光景,倒也不负三年颠沛。
暮春的日头毒辣辣悬在天际,晒得官道浮土腾起细烟。莲花楼行至落雁坡时,李莲花忽然勒住缰绳——三只秃鹫正在啃食路边的马尸,马鞍上沾满黑血,腐臭味随风卷来。
"绕道。"张起灵掀开车帘,刀鞘挑开三层防瘟纱帐。这几日他总在车厢西角悬药囊,连马辔头都缀着驱虫的艾草球。绕过山坳,城墙豁然撞入眼帘,青灰色墙砖上爬满蝇群,本该高悬“镇南关”金匾的城门洞,此刻堵着三架燃尽的焚尸车,焦骨堆里混着半截孩童的银镯。
护城河漂满鼓胀的尸首,守军面蒙浸醋的粗布,正用铁叉将一具女尸往火堆里推。女人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竟还活着。
"造孽啊......"老卒的叹息混着咳嗽,"这己是今日第七车。"
李莲花指尖银针倏地飞出,挑开婴孩襁褓。针尾泛起的青黑让他瞳孔骤缩:"不是瘟疫,是尸毒。"
话音未落,城头突然射下箭雨。张起灵旋身挥刀,斩落的箭杆上绑着染血布条:【擅闯者死】
李莲花拉住张起灵的衣服,摇了摇头。随后两人转身离去。城外山坡,李莲花望着城门方向"你... "
"一起。"张起灵突兀发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李莲花转身面对张起灵,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的眼神看到担忧。
子时三刻,两道黑影掠过腐臭的护城河。李莲花足尖点在浮尸肩头,刎颈剑挑开城墙砖缝——三年前修补的夯土果然疏松。张起灵甩出浸过药的钩索,麒麟血的味道惊散墙头徘徊的食腐鸦。
进入城中,城内景象比城外更骇人:
街边沟渠凝着黑紫色污物,蚊蝇聚成乌云
医馆门前堆着裹草席的尸身,拇指粗的蛆虫从席缝钻出
更夫敲着破锣嘶喊:"未时收尸——"尾音化作呛咳,竟呕出黑血
李莲花突然拽着张起灵滚进暗巷。一队官兵抬着木桶经过,桶中浓浆泼在尸堆上,腾起的绿烟里混着刺鼻的石灰味。"是生石灰。"他蘸了点未干的黏液,"但掺了硫磺粉,这般处置只会让毒气扩散更快。"
张起灵突然扯住李莲花手腕往巷尾疾退,三丈外泼洒化尸水的官兵突然抽搐倒地。那人的脖颈处鼓起鸡蛋大的脓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闭气!"李莲花将最后两粒解毒丸塞进张起灵掌心,自己却撕下衣襟浸了药汁蒙面。他们踩着屋顶青瓦疾行,脚下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拐角处突现的火光里,十几个镇南卫正挨户拖出病患。两人紧随其后,到达城内一处荒凉之地。
是一处城隍庙所改成的临时医棚。三百病患挤在积灰的神像下,咳血声此起彼伏。李莲花撕下幔帐裁成面巾,进入其中挨个诊脉,药箱里金线蛊突然躁动——这些人的脉象乱如麻线。
"求您......先看我家妞妞......"妇人拽住他衣摆,怀中小儿腹大如鼓。银针探入气海穴,竟带出腥臭脓血。"水源被腐尸污染。"李莲花扒开孩子眼皮,瞳仁浑浊如蒙灰,"城中水源上游可有村落?"
负责照看病患的老药童哆嗦着指向北方:"白溪村半月前遭山匪屠戮,这几日暴雨冲下尸骸......"
老药童话音未落,城隍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张起灵瞬间吹熄烛火,揽着李莲花翻上房梁。一队镇南卫举着火把闯入,领头校尉的靴底沾着暗红泥浆——那泥土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正是白溪村特有的观音土。
"再搜!"校尉一刀劈开草席,腐尸的恶臭弥漫开来,"凡提及白溪村者,按通匪论处!"
李莲花指尖银针蓄势待发,却见张起灵摇了摇头。他顺着那人目光望去,庙柱缝隙中卡着半片碎布——靛青底绣银蝶,与南疆祭司的衣料如出一辙。
待官兵退去,两人从后窗潜出。夜色中忽有磷火飘摇,竟是腐尸堆里爬出个癫狂老者。那人十指溃烂见骨,却死死攥着块染血的襁褓碎片:"白溪村...井里...有东西..."
出城三里,山道愈发崎岖。月光下树影张牙舞爪,似无数冤魂伸展肢体。李莲花忽觉袖中金线蛊躁动,低头见地面渗出黑水——竟是混杂碎骨的尸浆!
"当心!"张起灵挥刀斩断头顶垂藤。断藤喷出腥臭汁液,落地竟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前方密林深处传来铁链拖地声,十几具"活尸"蹒跚而来,脖颈皆系着刻"骁"字的铁牌。
李莲花银针连发,刺入活尸百会穴:"是失心蛊!有人用蛊虫操控尸体拖延我们!"
张起灵刀光如雪,劈开尸群。最后一具活尸倒下时,怀中滚出枚铁牌,上面的花纹与南胤图腾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