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张起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入目是莲花楼斑驳的木梁,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榻前投下细碎的光斑。身体沉重如灌铅,每一寸骨骼都泛着隐痛,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厮杀。
"醒了?"
一道清润的嗓音自旁边响起。张起灵转头,看见李莲花斜倚在矮几旁,手中捧着一盏热茶,雾气氤氲间,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格外疲惫。
张起灵试着撑起身子,却发现右臂被层层纱布缠绕,隐隐透出血迹。他皱眉,指尖抚过伤口,脑海中闪过零碎片段——赤月、海潮、青铜碎片灼烧皮肉的剧痛......
"别乱动。"李莲花放下茶盏,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昨晚差点把自己心口掏个窟窿。"
张起灵沉默,目光落在自己腰间——兽首铜牌仍在,但黑金古刀却不见了。
"刀在床下面。"李莲花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放心,我没动。"
张起灵缓缓抽刀,刀刃上的冰裂纹在晨光下泛着冷芒。他盯着刀身,忽然开口:"青铜门......"
"嗯?"李莲花挑眉。
"十年......"张起灵的声音低哑,像是在努力拼凑记忆,"回去......"
李莲花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回哪儿?"
张起灵接过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杯沿,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他摇头:"记不清了。"
李莲花轻笑:"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张......"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张起灵。"
"好,张起灵。"李莲花点点头,"那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张起灵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破碎的画面——赤月当空,海面浮现巨大的阴影,某种古老的力量在血液中沸腾......再想深究时,却如雾里看花,怎么也抓不住。
"双月......"他低声道,"海......。"
李莲花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此刻海面平静如镜,丝毫看不出昨夜的异象。他收回目光,从袖中取出那枚青铜碎片,放在矮几上:"认识这个吗?"
张起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伸手去抓,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僵住,仿佛碎片上有什么可怖之物。李莲花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看来是认识了。"李莲花慢条斯理地收回碎片,"昨晚你发作时,这东西能镇住你体内的......嗯,暂且称之为'病'吧。"
张起灵沉默良久,忽然道:"这不是病。"
"哦?那是什么?"
"契约。"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完成约定。"
李莲花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什么约定?和谁的约定?"
张起灵再次陷入沉默。他的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像是在凝视某个遥远的存在。李莲花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喝茶,任由晨光在两人之间流淌。
半晌,张起灵忽然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扑面而来。远处,渔民己经开始劳作,号子声隐约可闻。
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这里......是何处?"他问。
"东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李莲花走到他身旁,"怎么,和你记忆中的地方不一样?"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海平线上,眉头紧锁。李莲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碧波万顷,并无异常。
"在看什么?"
"不对......"张起灵低声道,"不该有海。"
李莲花一怔:"什么意思?"
张起灵抬手按住太阳穴,呼吸逐渐急促:"长白山......青铜门......"这些词汇从他口中零碎吐出,像是拼图缺失了大半,只剩下边角的残片。
李莲花眸光微闪,忽然问道:"你最后一次清醒时,身在何处?"
"雪山。"张起灵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又困惑地皱眉,"不......是沙漠?还是......"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记不清了。"
李莲花若有所思。他转身从药柜取出一只青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吃了,能缓解头痛。"
张起灵接过药丸,却没有立即服下,而是放在鼻尖轻嗅。李莲花失笑:"放心,没毒。"
"血竭、龙脑、忘忧草......"张起灵准确报出药材名称,抬眼看向李莲花,"你是大夫?"
"算是。"李莲花笑了笑,"一个等死却不能死的人。"
张起灵将药丸吞下,忽然问道:"你也有契约?"
李莲花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碧茶之毒。他摇头笑道:"我这个啊,纯粹是自作孽。"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一时无话。海鸥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忽然,张起灵开口:"找青铜门。"
李莲花挑眉:"门在哪儿?"
"不知道。"张起灵诚实地说,"找。"
李莲花沉吟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在案上铺开。那是一幅精细的地图,标注着山川河流,却在某些地方留有奇怪的空白。
"这是我以前绘制的。"他指着地图,"你刚才提到的长白山我不知道是哪但这里有雪山,沙漠在这边——不过你说的青铜门,完全没有听说过。"
张起灵凝视地图,忽然伸手点在某处:"这里,应该有一座城。"
李莲花看向他所指的位置——那是地图上最大的一处空白,位于西域与中原交界处。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张起灵摇头,"感觉。"
李莲花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笑出声:"有意思。"他卷起地图,"既然如此,那便等等吧。"
张起灵略显诧异:"一起?"
李莲花漫不经心地说,"我对你那'不是病的病',很感兴趣。"
窗外,潮声阵阵。
张起灵望向远方,恍惚间似乎看到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幻象己然消失。
只有李莲花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在此之前,钱袋。"
张起灵转头看他。
"我昨晚救了你"李莲花摊开掌心,"诊金。"
张起灵沉默片刻,从腰带暗袋里摸出块金锭,搁在他手上。
李莲花掂了掂,足有五两重。他翻来覆去检查,边角沾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行,还要没。"他把金子揣进怀里。
张起灵没动。
"怎么,想白吃白住?"李莲花嗤笑,"我这儿不是善堂,我穷的养自己都难。"
张起灵低头看自己的刀,手指在刀鞘上两下,又抬头:"没。"
"那就好,"他站首身体,拍了拍沾灰的衣摆,"干活抵饭钱。"
张起灵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