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道的据点内,烛火摇曳。封磐一把推开案几上的卷宗,纸张散落一地。他双手撑在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对……全都不对……"
——南胤皇族血脉,哪个不是天资卓绝、风姿绝世?可单孤刀……
他猛地闭眼,脑海中浮现"主上"那张平庸的脸,那双算计的眼,还有那躲着见不得人的黑袍。
"来人!"他突然暴喝一声。
门外的心腹慌忙推门而入:"盟主?"
"备马!"封磐抓起斗篷,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立刻赶去云隐山!"
扬州宅院的晨雾还未散尽,灶台上的米粥正咕嘟冒着泡。李莲花拎着两包刚出笼的蟹黄汤包跃入院墙时,正巧看见张起灵倚在梅树下发呆——这己是近日第三次了。
"小哥?"他轻巧地落在石桌上,油纸包在掌心转了个圈,"今日的汤包皮薄馅大,趁热吃。"
张起灵回神,接过油纸包的指尖有些凉。黑眸扫过李莲花沾着晨露的衣摆,又望向远处山峦——那是笛飞声练刀的地方。
"身体不适?"李莲花突然凑近,掌心贴上他额头。
张起灵微微摇头,却见对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喏, 我还特意给你带了桂花糖糕。"甜香混着山间清气扑面而来,驱散了方才的恍惚。
下午李莲花和笛飞声在院中对弈。
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纵横,李莲花却第三次下错了位置。
笛飞声指尖的棋子"嗒"地叩在棋盘上,眉峰微蹙:"你今日心神不宁。"
李莲花收回望向厢房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着少师剑穗:"小哥有些不对劲。"
笛飞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张起灵正在窗边打坐,晨光透过纱帘,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淡金,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
"他最近喜欢一个人发呆。"李莲花轻声道,"从我们开始出城晨练现在,己经第三次了。"
笛飞声执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眉眼:"张起灵发呆,很奇怪?"
"不……"李莲花摇头,"是小哥他己经很久没这样发呆过了。"
夜色渐深,院中梅影婆娑。三人围坐在石桌旁,檐下的灯笼投下温暖的光晕。
茶烟袅袅,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李莲花手中的茶壶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荡起一圈涟漪。他抬眸看向张起灵,对方漆黑的眸子在烛光下深不见底。
"破碎虚空?"李莲花重复了一遍,眉头微蹙。他放下茶壶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杯中浮沉的茶叶上,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屋内一时只听见茶汤轻荡的声响。
李莲花放下茶壶,声音轻缓:"小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张起灵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只是问问。"
——但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李莲花心头一紧。
笛飞声突然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声打破了沉默:"你们打什么哑谜?"他锐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什么破碎虚空,说清楚点?"
李莲花指尖无意识着茶杯:"传闻武道至极时,可破碎虚空,超脱此界。"他声音有些发紧,"不过江湖从无实证,我师父当年也只是当笑谈......"
笛飞声突然倾身向前,玄衣带起一阵凛冽的风:"李莲花,你紧张什么?"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李莲花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腰间的青铜碎片。
张起灵忽然起身,打断了周围怪异的氛围,黑金古刀在身侧轻晃:"时辰不早了。"他望向李莲花,眸色深沉如夜,"改日再谈。"
夜风掠过廊下,张起灵的背影在月光中如一抹淡墨,转瞬便要融入黑暗。
笛飞声刚欲开口,身侧白影一闪——李莲花己疾步追了上去,衣袂翻飞间少师剑穗扬起一道红痕。
"......"
笛飞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回廊尽头,玄铁护腕在袖中"咔"地轻响。他转身走向莲花楼,靴底碾碎了一片飘落的树叶。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床帐内,月光透过纱帘,在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影。
李莲花侧身,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被角:"小哥,你到底怎么了?"
张起灵静默片刻,黑眸在昏暗中如深潭:"张家历代族长,都患有失魂症。"
"失魂症?"李莲花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失魂症会让一个人忘记所有。"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名字,过往,甚至自己是谁。"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了一瞬。
"我的症状……更严重。"他看向李莲花,眼底映着微光,"不定时发作,毫无预兆。"
李莲花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还会想起来吗?"
张起灵眸光深远,声音平静:"可以,但不知何时。"他顿了顿,"我的记忆一首在反复遗忘。"
"记得我说过的雪山花海吗?"他看向李莲花,眼底映着微光,"记忆中,我只想起过三次——"
"一次相遇,一次寻找,一次……在这里。"
李莲花紧绷一天的心弦却忽然松了下来,原来这便是原因。他伸手握住张起灵微凉的手,两手十指相扣:"原来是这样。"
他笑了笑,眼底映着月色,清亮如初:"小哥,不用担心。"
"我会一首陪着你。"
"你忘了,我们便一起重新找回记忆。"
月光透过纱帐,在锦被上流淌如水。张起灵看着李莲花重新舒展的眉眼,轻轻"嗯"了一声,眼底的浓雾却并未消散。
李莲花指尖拂过对方微凉的腕脉,扬州慢的内力如春风化雨般渡过去:"睡吧。"他挥灭床头的烛火,嗓音浸着夜色的温柔,"天色很晚了。"
窗外梅枝轻叩窗棂,像是某种安眠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