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为江慎薇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你们几个，顺着管道摸排，看看这些尸体是从哪个井里冒出来的。”
“这...”身后的差役们明显犹豫了，眼下是数九寒天，虽说长安不像北方那么冷，可跳入这水中也能冻得够呛，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大人，这水实在是太...”
只听扑通一声，黄江脱了衣服跳入水中，泡在水里对着岸上的差役们道:“废什么话，大人的吩咐你们敢不听!都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一样，赶紧查完了也好还大家一个公道!”
老大都下水了，他们也便没了理由，纷纷脱了衣服像下饺子一样往下跳。
“黄江，这趟水不让你们白下，等你们摸排清楚了来我这里领一百两银子，我个人给你们出，算做医药费，若有多余的，你们自拿去吃酒。”江慎薇手里有好些铺子都在盈利，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倒把黄江弄得不好意思了，“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本来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咱们这些人命贱，值不了那么多银子的。”
说罢，他就带人钻入了河里，顺着那些管道向上摸排。
这些话听的江慎薇唏嘘不己，曾几何时，她也是命贱的那一类。
辛平默默收拾着验尸工具，看她情绪不对，还不忘补一句，“像你这种出身高贵，没有吃过苦就能身居高位，身后还有强大的婆家支撑的，自然是不懂他们的苦。
你这些钱就算是给了他们，他们也不可能会花的，别说是打酒喝了，就是连看大夫都舍不得。
这一百两银子分一分，男孩的书本费有了着落，女孩的嫁妆也能攒一些。再不济还得割上两刀肉，给久未开荤的家人补一补。”
江慎薇不理解对方是哪来的这么大的敌意，只是平静的说道:“我乃商妇出身，在家苦等丈夫三载，他却重新带了妻儿回去。”
辛平收拾工具的手一顿，随即转过身给她磕了个头，“抱歉大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慎薇虚扶了她一把，“也不怪你，人人都眼红我的好夫家，都能理解。”
“我并非眼红你的夫家，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最后做的不是继续往上爬而是嫁人。打心底里有些嫉妒你，更有些看不起你。”
仵作是贱籍，世世代代，永不入仕。
江慎薇含笑看着她，“女子的广阔，并不只在官场，我认为，能为苦主洗冤，亦是伟大。”
辛平眸中含泪，她在大理寺和刑部待了这么多年，从小时候就跟着阿耶一起，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更是从未受过重视。
这还不算完，江慎薇接着道:“我并不觉得嫁人有什么不好，相反，我觉得嫁人是我获得向上爬的助力的最小代价。男人可以靠娶高门贵女飞黄腾达，那女子又何尝不可呢？”
辛平一下子就悟了，再次给江慎薇施了一礼，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河里也有了动静，黄江拖着一截断手从河里冒了出来，那截断手上还带着一枚银戒。
“是在哪里发现的？”
黄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道:“悯郡王府的水井里。”
江慎薇心里有数了，眼见着这天也要黑了，她赶紧招呼水里的差役们上来，不等他们穿衣了，和辛平一起带着尸体和断手回了大理寺。
“头儿，您说江大人说给一百两银子的话，还算不算呀？”一个长脸儿的差役问道。
别说是他了，就连黄江都馋那一百两银子，他们这次出去了二十个人，一人能分到五两，家里的小子马上就要上学堂了，若是得了这五两银子，大半年的束脩都不用发愁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面儿上还是不能下了江慎薇的面子，他抬手敲了敲长脸儿的头，“怎么满脑子都是银子，这每月一贯的月钱，都不够你花的?”
两人正说着，江慎薇带了个大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老方，你去给他们看看，他们刚刚在护城河里泡了很久，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别真冻坏了。”
“是，郎主。”
老方刚要上前，长脸立刻报紧自己拒绝，“大人，下官说句不要脸的话，这大夫我们就不看了，回去喝碗姜汤就行，您可以把这些折成银子给我们吗？”
“长脸!”黄江明显带了怒意。
江慎薇却笑了起来，“黄差头，无妨的。你们不用担心，老方是我嫁妆铺子里的药铺掌柜，给你们看病抓药不要钱的。至于我承诺你们的，也都会兑现。”
说着她拍了拍手掌，两个伙计抬了一箱银钱过来，里面足足有一百贯，知道他们不轻易花银子，特意换成了铜钱，都穿好了。
又进来一个屠夫，抬了半扇猪，声音粗狂的问道:“郎主，这半扇猪怎么切？”
“一共二十个人，一人一刀，你看着切吧，别差太多。”
屠夫点点头，他杀了这么些年的猪，手上有分寸的。
老方给大家挨个把了脉，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没多大的事儿，就像长脸儿说的，回去喝碗姜汤驱驱寒就行，连药都不用吃。
差役们兴奋坏了，不仅能拿到银钱，还有肉吃，以后江大人就是他们的亲爹，不对，是亲娘。
只要是江大人吩咐的，他们绝对不会拒绝，谁若敢欺负江大人，那就是和他们过不去。
黄江却没有那么开心了，将江慎薇拉到后面，压低声音道:“江大人，您对咱们这么好，咱们也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个案子早就调查过，早就知道罪魁祸首是悯郡王家的郎君，寺卿大人也是知道的。可是您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作为吗？”
“怕得罪人。”
“既然您知道，为什么还往上撞?我劝您，随意寻个什么由头，赶紧从这个案子里抽身吧。悯郡王可是太子心腹，哪怕您背靠国公府，也是惹不起的。”
黄江苦口婆心的劝着，他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好的领导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