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长安城,未央宫里,秋高气爽,金风送香。
梁妙儿哼着小曲,一路步履轻盈,走向椒房殿。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椒香气,沁人心脾。看来是最近花椒树新结了果,后宫将椒房殿重新粉刷了一遍。
妙儿猛嗅几口,只觉得心旷神怡。
这椒房殿实在太香了!能住在宫中实在太好了!
阿姊身为一国之母,贵不可言。居住在这香气扑鼻的椒房殿中,尽享荣华。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想要什么,应有尽有。这般神仙日子,真叫人羡慕不己。
可偏偏阿姊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问她缘由,只说深宫寂寞,心中苦闷。
住在椒房殿还会苦闷?阿姊未免太不知足了!
妙儿轻轻摸了摸袖中的书卷,正是那一幅《兰亭集序》的临摹之作。她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今日将此卷赠予阿姊,让她静心习字,定能为其排忧解闷。
想到这卷书,妙儿脑海中又浮现出元宵佳节时遇见的东海王——那位贤王风度翩翩,学识渊博,令人一见倾心。
可惜东海王不是天子,若他能登上大宝之位,而自己也能如姐姐一般住进这椒房殿……哎呀,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妙儿觉得脸颊如火灼一般滚烫,此时若被旁人瞧见,定然是红得不成样子。
她连忙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加快脚步朝椒房殿走去。
穿过漫长的步阶,来到了椒房殿门口。
殿前的侍女见她到来,笑着迎上前道:“妙儿姑娘来了,我这便去禀报皇后娘娘……”
妙儿摆手笑道:“自家姐妹还需禀报?我首接进去便是!”
侍女也知道皇后与她姊妹情深,不介意繁文缛节。便也不再多礼,侧身让她入内。
妙儿轻车熟路地穿过殿堂,来到中宫。
她轻手轻脚接近宫内,本想悄悄进去给姐姐一个惊喜。不料却隐约听见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她心头一紧,绕过门廊,竟见姐姐独自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门,肩膀微微颤抖,似在暗自垂泪。
妙儿大惊,却不慎踢到门槛,发出“咚”的一声响。
梁皇后猛然回头:“是谁?”
二人西目相对,场面有些尴尬。
“原来……是妙儿啊?”皇后神色稍缓,“怎么不通报一声便进来了?”
妙儿歉然道:“我……我想给阿姊一个惊喜……”
皇后连忙以袖拭面,擦去眼泪,强挤笑颜道:“怎么了?妙儿这是又带了什么好礼物给阿姊吗?”
妙儿快步上前,抱住姐姐,撒娇道:“妙儿来探望阿姊,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皇后被她逗笑,轻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就数你最会哄人。”
妙儿趁机问道:“阿姊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陛下又惹您不高兴了?”
皇后连忙掩住她的嘴:“慎言!这话若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这儿是椒房殿的中宫,谁能听见?”妙儿眨眨眼,调皮地说道,“若陛下欺负了阿姊,我就告诉爹爹,接您回娘家,让姐夫独守空殿,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皇后被她逗得笑出声来:“他哪会独守空殿?你这丫头,尽胡说!”
见姐姐心情好转,妙儿这才从袖中取出书卷,神秘地说道:“阿姊猜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皇后笑道:“方才不是说带了你自己吗?”
“当然不是了,我若是不带点好东西,岂不是白来了?”妙儿在桌上展开书卷,得意道:“阿姊快来看,你猜这是何物?”
皇后笑着答道:“阿姊不知。”
妙儿道:“这可是王右军的《兰亭集序》!”
“哦?”皇后惊讶地走近细看:“你竟能得此珍宝?”
妙儿掩嘴一笑:“我哪有这本事?这是临摹之作,不过笔法精妙,几可乱真。今日特地带给阿姊赏玩。”
皇后细细观摩,赞叹道:“若非你说明,我几乎以为是真迹。这临摹之人,定是书法大家。”
妙儿想起得此书时东海王的风采,脸上泛起红晕:“谁说不是呢?若非贵人指点,我也辨不出真假。”
皇后瞧她神色,意味深长地笑道:“贵人?莫非是……你的心上人吧?”
“才没有呢!阿姊你胡说什么啊!”妙儿羞得满面通红,连连摆手。
皇后见她窘态,笑得前仰后合:“还说不是?脸都红透了!”
梁妙儿连连躲闪阿姊的目光,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了。
正在姊妹二人赏书嬉笑之时,殿外突然传来宦官尖锐的通报声:“圣驾到!”
二人顿时一惊。
皇后神色骤变,慌忙整理衣冠,低声催促妙儿:“快把书卷收起来!”
妙儿手忙脚乱地将书卷藏入袖中,心中却疑惑:虽说是陛下来了,但为何要如此惊慌?
再看姐姐,己端正跪在门前,神色肃穆。
皇后回头瞪她一眼:“还不快过来跪迎!”
妙儿无可奈何,只好如阿姊一般,端正跪在中宫门口。
片刻之后,她听见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伴随阵杂乱脚步声的,是一个含糊的呓语。
“皇后……哈哈哈哈……皇后……你在哪儿?”
妙儿蹙眉:这声音醉意醺醺,难道陛下大白天就酩酊大醉?
正疑惑间,她突然看见,苻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廊。
他龙袍凌乱,独目半睁,面色潮红,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最可怕的是,手中竟还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
梁妙儿吓得花容失色。
身旁梁皇后浑身颤抖,却依然颤声说道:“陛下安好!”
“哈哈哈哈……安好!安好!皇后,你可好啊?”苻生笑得阴森恐怖,一步一步向二人靠近。
梁皇后跪在地上,伏地答道:“臣妾……”
话音未落,只见苻生突然举起长刀,一刀猛然落下!正劈在皇后脖颈之上!
梁皇后所言戛然而止,头颅应声落地,咕噜咕噜滚在地上!
鲜血如泉水一般,自梁后那无头身躯上喷涌而出!
梁妙儿瞪大双眼,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瞬间坠入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