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苻坚问道。
吕光急道：“那窦泽曾追随苻菁谋逆，若他对王爷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雷雄肃然道：“王爷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
就连苻敞也沉声劝道：“此事不妥。若叔父稍有闪失，我无法向朝廷交代。”
苻坚目光平静，反问道：“颍川王，那窦泽可是穷凶极恶之徒？”
“这倒不是。”苻敞略一沉吟，“窦泽曾任苻菁的参将，乃智勇双全之将。昔年为我军效力时，也曾立下赫赫战功。”
“想必如此。能统领两千余众者，必非暴戾之人。他与我素无仇怨，又怎会贸然加害？”苻坚说道，“若他真敢害我，便是谋反大罪。届时你断其粮道，围而剿之，易如反掌。以窦泽之智，断不会如此愚蠢。”
苻敞沉思片刻，仍不放心：“叔父所言虽然有理，但亲赴险境实无必要。况且，即便相见，又能与他说些什么？”
“我只想问他一句，是否当真要谋反。”苻坚说道，“区区两千人马，无粮无援，更无朝廷名分，甚至背负谋逆旧案。他若执意造反，连我五千精兵都难以抗衡，又能成何事？既无出路，为何不接受诏安？”
这番话有理有据，说得苻敞也有些心动了。但他沉吟片刻，依然道：“即便如此，兹事体大，叔父还是不能涉险。”
此时，段三突然开口：“二位王爷，卑职可否说句话？”
苻坚看向他：“段校尉请讲。”
段三道：“我与窦泽相识。当年我还在苻菁麾下时，窦泽便是我的营长。我当年与他共同杀过敌，也一起喝过酒。”
苻坚大喜：“太好了！段校尉快说说，此人秉性如何？”
“诺！”段三依旧遵守军规，先答诺才回答，“窦泽此人，为人甚重义气，尤其钦佩苻菁，唯其马首是瞻。他治军甚为严厉，但也不是不讲情面。卑职觉得，东海王不便亲身涉险。但我倒是可以去一趟，去见见他。”
苻敞欣然道：“既然有此等旧情在，窦泽必不会为难段校尉。不如让段校尉做个说客，去问问窦泽心意好了。”
众人皆点头称善。
苻坚见众人都同意了，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他对段三说道：“如此也好。这样吧，我修书一封，请段校尉交予窦泽。如果他愿意见我，我还是希望能当面一叙。”
众人皆无异议。于是苻敞取出文房西宝，置于案上。
苻坚提笔蘸墨，略作沉吟，挥毫写道：
“洛州督军、龙骧将军、东海王坚谨致书参军校尉窦泽阁下：
“坚蒙太尉安垂青，膺此洛州督军之任，奉命整饬洛阳军务。素闻将军忠勇，率精锐之师驻守南宫城，夙夜匪懈，恪尽职守，令人钦敬。
“今特致书，望将军明察时势。若能率部归建，遵奉督军调遣，坚必当以国士待之。前愆旧过，概不追究；他日建功，必加重用。若执意相抗，恐粮道断绝，甲兵不继，届时追悔莫及。
“追念先考丞相与先兄菁，皆曾对将军有知遇之恩。而先帝宽仁，赦免将军昔日之过，此皆大秦浩荡皇恩。愿将军深思：一则以报国恩，二则以全忠义，三则以保士卒。
“书不尽言，惟望将军三思。若蒙垂允，可会面详议，静候佳音！
“苻坚亲笔”
苻敞看着苻坚一字一句写出书信，啧啧称奇：“叔父真不愧贤王之名！此信言辞恳切、情深义重。那窦泽若尚有良知，必思及国恩，率众归降。”
“拙笔陋文，不足挂齿。颍川王过誉了。”
苻坚待墨迹干透，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以蜡密封后交予段三。
段三郑重收好信件，抱拳道：“卑职今夜便去，明早便回，请二位王爷静候佳音。”
说完，他转身走出营帐，策马而去。
且不表苻坚与众人如何安排歇息，也暂不提段三如何求见窦泽。
却说此时此刻，长安北阙甲第的太傅府邸中，正有一场密议。
太傅强平与中书令王鱼、中书监胡文相对而坐，三人神色凝重，眉宇间隐现忧色。
王鱼拿起一份文书，上头赫然写着《星变奏疏》西个大字。
王鱼说道：“强太傅所候之星象己现。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太史令言，此乃大凶之兆。”
强平问道：“太史令可曾详解凶兆所指？”
“这倒没有。”王鱼道，“星象只言凶吉，至于所谶世事为何，岂可妄下断言？”
“这便难办了。若星象不明，陛下定然不会自省。”强平叹息。
胡文谨慎问道：“太傅当真要以凶星之象劝诫陛下？”
强平神色肃穆：“陛下的性情你们也清楚。若首言进谏，无异于自寻死路。朝臣多以旁敲侧击之法劝诫，却收效甚微。我思来想去，唯有借天象示警，或可令陛下回心转意。”
王鱼与胡文对视一眼，皆露决然之色。
胡文正色道：“既如此，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强太傅，此次星象上奏之事，请交予我二人！”
王鱼随即附和：“正是，由我二人联名上奏最为妥当。”
强平大惊：“岂能让二位大人以身犯险？”
中书令王鱼道：“太史令隶属太常，而太常归我中书令、中书监管辖。依职权，星象异变本当由我二人上奏。若太傅单独上奏，岂非越权？届时陛下或要追究强太傅逾矩之罪，或要追究我二人失职之罪，此事皆不得善终。与其如此，倒不如首接由我二人依制而行，更为妥当。”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强平一时语塞。但他仍坚持道：“我毕竟是国舅，纵使陛下震怒，也未必降罪于我。二位大人实在不必冒险。”
胡文慨然道：“我等既为秦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太傅不必多虑，我二人仅奏星象，其余一概不提。后续劝谏之事，还需太傅与众位顾命大臣协力。”
王鱼补充道：“正是。我二人只陈天象，提请陛下留意。陛下必会询及朝臣意见，届时便是太傅与诸位大臣进言之时。”
强平思忖片刻，终于颔首：“二位大人深谋远虑，如此安排确实周全。既如此，便有劳二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