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长乐宫内,数座宫殿相连,此乃太子居所,世人称之为东宫。
此处原本为苻苌家眷居住。现今苻苌薨逝,其家人己迁离东宫,另寻府邸去了。
东宫空置数月之后,迎来新的主人:苻生及其家眷。
太子新迁,东宫处处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挂。太子爷宴请亲友,大摆筵席。
按常理,兄长不幸薨逝,苻生继任储君,本不应如此欢庆。但长生素来狂悖,行事不拘常理。此等酒宴欢庆,无人敢去劝谏。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行至东宫门前,苻菁、苻法、苻坚三人下车。
三人神色焦急,匆匆行至东宫大门。
门口守卫亦认得三人,但职责所系,依然阻拦道:“三位王爷,请问此时来访东宫,有何要事?”
苻法领头说道:“吾等特来拜访太子爷,恭贺乔迁之喜。尔等速速让开。”
守卫拱手道:“恕罪!太子有令,未在名单上之人,虽贵为王公,亦不得入内。”
苻坚怒道:“吾等岂是寻常王公?三位王爷的大驾,尔等竟敢阻拦?”
守卫恭敬作揖:“王爷恕罪,小的职责所系,不敢怠慢。恳请王爷莫要为难小人!”
苻菁问道:“今日值守管事者为何人?”
守卫道:“回平昌王,今日值守管事乃都尉段三。”
“段三昔日乃我麾下百夫长,你速命人唤他过来!”苻菁道。
平昌王军功赫赫,行伍内无人不晓。守卫立刻命人传唤段三。不一会儿,一员全身覆甲战将急行而至,向苻菁立正施礼道:“卑职段三,见过平昌王!”
苻菁朗声道:“段都尉,吾等三王临时来访,恭贺太子爷乔迁新喜,乃是好事,尔等为何阻拦?难道还怕吾等血亲兄弟谋害太子不成?”说完,他又凑近段三耳朵,低声道:“三儿,帮我这个忙,欠你这个人情,来日定当奉还!”
段三眼咕噜一转,立刻转身对身后守卫道:“诸位王爷来此贺喜,自是好事,何须什么名单?尔等放行!速速放行!”
守卫立即奉命让开。三位亲王鱼贯而入。
苻坚内心感慨:这王爷虚名果然无甚鸟用,唯有军功人脉才是真正的实力!
初入东宫,前庭无甚异样。
然一步入前殿宮室,三人皆大吃一惊。
只见酒榻暖席西散周围,男男女女横陈其间。其中大多衣衫不整,或醉卧席间,或相拥而眠,显然是醉酒后行了那苟且之事,累倦而睡于此处。
苻菁怒道:“成何体统!”
苻法恨叹:“融儿与长生竟是如此荒唐?”
苻坚仔细查看周围,尽是一些陌生面孔:“此处不见融弟,亦无长生哥。”
“定在后殿内室,你们随我来!”苻菁熟悉东宫地形,引二人绕出前殿,步入后殿。
绕过亭台楼阁,后殿长廊现于眼前。廊内亦有男女沉睡,体态更是丑陋不堪。其中数人甚至赤身,一丝不挂。
苻菁往地上吐口唾沫,咒骂道:“不要脸面的东西!”
苻坚见酒榻上有药瓶陶罐,取来探鼻一闻,尽是药石气息。
“兄长快来看,此为何物?”苻坚疑惑道。
苻菁、苻法近前一看,皆大駭。苻法惊道:“此乃五石散!”
苻菁跺脚道:“孽子悖畜!竟然食此毒物!”
苻坚亦大为惊讶。他曾听闻五石散。据说此乃曹魏时期何晏所创,食之则浑身燥热,须宽衣解带、服用冷食,以疏散药性。
世人本以为此方强身健体、生精补阳,实则有缓慢毒性,久食则精神狂躁,状似疯癫。
传闻刘聪、石虎等君主,年轻时英明神武,年老后荒淫无度,宠信奸佞,残害忠良,皆是服用五石散所致。
苻坚心痛:“快找融弟!”
三人绕过长廊,疾入内室。
内室前厅,一陌生男子坐在酒榻边,赤身露体,满面通红,状似疯癫,手边搂着两名宫女,仍在饮酒作乐!
见三王入内,他不躲不避,高声笑道:“又有宾客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来来!饮酒饮酒!姑娘们,速去接迎贵客!”
一宫女笑盈盈上前,欲牵苻菁的手。苻菁满面怒火,用力一推,将宫娥推倒在地。
此男子笑道:“哟!怎得这般用力?莫非大人喜欢吃硬食?哈哈哈哈!大人请便,此处随您欢喜,尽情享乐!”
苻坚忍无可忍,上前怒斥:“汝是何人?怎敢在此放肆?汝可知此处为何处吗?”
“此处何处?今夕何夕?”男子摇头晃脑,醉意朦胧道,“我岂不知?此乃太子寝宫!我乃太子舍人董荣!三位大人,怎的?是玩得不开心吗?”
“董荣?哼,宠佞奸臣而己。”苻菁感叹一声,厉声喝道,“我且问你,太子在何处?苻融小王爷在何处?”
“在后殿,寝宫……太子方才服下了仙丹……正疏散药性……小融王爷服侍他呢……”
三人连忙冲往后殿寝宫,董荣的狂笑声在身后回荡:“哈哈哈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大人们!及时行乐啊……”
步入寝室,三人见一高广大床,帘幕垂下,床内景象难辨。床边一少年呆坐胡床,身着长袍,双目紧闭,正是寻找多时的苻融。
苻坚连忙冲上前,抱住他道:“融儿!融儿你醒醒!”
苻融睁开双眼,看见苻坚,惊道:“哥?你怎么来了?”
苻法也冲了上前来:“融儿,你可有身体不适?”
“啊?我没事啊。”苻融说道,“我只是喝醉了酒,又一夜未眠,甚是困倦罢了。”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
苻坚问道:“你可曾吃了那五石散?”
“五石散?哦你是说那个‘仙丹’吗?”苻融恍然说道:“没有啊,长生哥吃了,我不敢吃。我怕大哥责骂,便都不敢吃。我一首在照料长生哥。”
苻法、苻坚皆松了一口气。融儿毕竟是天性纯良,没有碰这毒物。
苻融突然惊觉道:“对了!长生哥呢?”
众人这才想起,太子何在?
苻菁掀开床帘,怒道:“这家伙,睡得正熟呢!”
苻法、苻坚探头一看,只见苻生独目紧闭,赤身,躺在床上,下身盖着一条薄薄的被褥。
他口鼻鼾声如雷,睡得如同死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