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将军果然见识非凡。”薛赞唇角微扬,笑容中带着赞许,声音却压得极低,吐露出石破天惊之语:“改天换日,就在今夜!”
强德胸膛剧烈起伏,汹涌的悲愤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猛地抄起桌上的酒壶,昂首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点燃了胸中积压己久的恨意。
他重重撂下酒壶,“嘭”的一声,震得烛火摇曳。他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强汪与薛赞,低吼道:“那昏君苻生,逼死我姐姐,凿杀我兄长!我与这不共戴天之仇的暴君畜生,唯有你死我活!叔叔,军师,我强德这条命,今夜就交给东海王了!只管吩咐,只要能宰了那暴君,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强汪与薛赞闻言,喜色几乎溢于言表,眼中迸发出热切的光芒。薛赞立刻接话,声音愈发急促:“如此甚好!强将军大义!请将军稍后为东海王大军开启此门。只消大军踏入宫城,擒杀昏君苻生,犹如探囊取物!”
“小事一桩!”强德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届时宫门必开!二位大人尽管放心!”
强汪与薛赞相视一笑,心中巨石落地——宫门开启,这定鼎乾坤的一步眼看就要踏出,大事成矣!
三人霍然举杯,杯中浊酒映照着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这一刻,他们为共同的宏图,也为迫近的复仇而庆贺!
“干杯!”
然而,杯盏尚未沾唇,异变陡生!
只听得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湿淋淋的水汽,数名身披漆黑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如同融化的暗影,竟悄无声息地从垛口暗处闪身而入!
“咣当!”——强汪手中的酒杯竟惊得跌落在地,碎裂之声刺破了短暂的热忱。
强德惊怒交加,猛地转身,厉声呵斥:“混账东西!不是严令尔等严守城头,怎敢擅离职守……”
话音未落,他瞳孔骤然收缩——来者衣着陌生,绝非他的部属!只见这五六人如铁蒺藜般,齐刷刷地挡在门口,瞬间封住了去路。为首一人从容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在摇曳灯火下似笑非笑的脸。
“呵呵……”那为首者一声轻哼,带着刺骨的寒意,“强队长,今夜火气不小啊?”
看清来人面孔的刹那,强德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来,脸上血色尽失:“赵……赵将军?深更半夜,您……您怎么亲临此地?”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强汪与薛赞亦是心头巨震,霍然起身,随着强德的目光望去。
跳跃的火光在那不速之客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强汪只看一眼,心中便如冰封般彻寒——此人,正是宫城守备的最高长官,手握重兵的司隶校尉,赵诲!
“糟了!这煞星此时出现在东掖门……定有重大变故!”强汪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赵诲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强德桌案上凌乱的酒具、尚未饮尽的酒水,继而冷冷剜过三人,一声冷哼如霜刀般刮过:“哼!好兴致!值此重任在肩之际,竟敢在此聚众酗酒!若非本官巡城至此,尔等玩忽职守,怕是要酿成泼天大祸!”
强汪猛地一咬牙,强作镇定,向前跨出一步挡在强德身前,拱手抱拳道:“赵大人息怒!切勿责怪强德!今夜乃是老夫心念侄儿值守辛苦,特意带了些酒水前来探望。此乃老夫所邀,与强德无关。”
赵诲抬手将掌中的灯火向前一探,橘黄的火光清晰地照亮了强汪的脸。“哦?”他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光禄大夫强汪大人!大夫真是体恤族人,有雅兴得很哪!”灯柱一转,蓦然指向强汪身旁的薛赞,“这位……面生得很呐?又是何人?”
强汪手心渗汗,语速极快:“此乃老夫府中小小门客,不过作陪而己。”
“哼……罢了罢了。”赵诲摆摆手,语气中的森然却并未减少,“既是强大夫盛情,这点失职的小事……本官念在情面,姑且不与追究。”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刻意压低,仿佛在吐露一个惊天秘密:“你们三人躲在这里饮酒作乐,怕是不知吧?此刻,长安城内……己是风波骤起,变故突生了!”
“啊?何事发生?!”强汪、薛赞、强德三人异口同声惊问,强压下几乎要夺路而逃的恐慌,脸色在灯火下显得煞白。他们心中只道:东窗事发了?东海王的密谋难道己被赵诲知晓?
赵诲看着三人惊惧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方才换上更为严厉的口吻:“据巡城禁卫急报,贫奴坊一带贱民骚动!疑似有流民聚集闹事!这帮该死的刁民,成日里吃饱了撑的寻衅滋事,搅得本官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简首无法无天!”他说到“刁民”二字时,咬牙切齿。
“呼……”三人听得此言,胸中那口窒住的气险些喷出。看来,天大的秘密尚未泄露!强汪只觉得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强德强稳心神,小心翼翼试探:“赵大人,既然……贫奴坊骚动距离宫城尚远,您何故亲临这东掖门?”
赵诲眼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远?哼!强队长此言差矣!正因贫奴坊离此甚远,东掖门反倒成了宫城屏障最外侧、离骚乱源头‘最近’的宫门之一!谁知道那些红了眼的暴民会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来冲击皇城禁苑?今夜局势微妙,非同寻常!为确保万无一失,本官特意在此坐镇,亲自督查城防!非但要督,更要严防死守,一只苍蝇也休想从本官眼皮底下溜过!”他说着,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城门闩,又狠狠钉在强德脸上。
这话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强德、强汪、薛赞三人刚刚平复的心湖!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薛赞只觉得手脚冰凉,心沉万丈深渊:“完了!赵诲若不离开……今夜这宫门,要如何为东海王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