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仅是兄弟家事。”黄眉摇头道，“妹妹不知，为何我与淮南王、平昌王要好，却与长乐王等兄弟相处不来？皆因我乃带兵打仗之将领。我等皆是刀山血海厮杀出来的。方才平昌王所言，我自然爱听。若是如长乐王这般整日纠结于鸡毛蒜皮、大宅小院之事，我亦不堪忍受。”
苻坚笑道：“正是。我与黄眉哥熟悉，亦是因为父王在世之日，与黄眉哥、菁哥多有往来。大家皆是上阵杀敌的领兵将领，故而相互走动，相互交心。”
梁妙儿点头赞许，似有所思。
三人正叙话间，突闻横门大街上锣鼓齐天，一队人马驱散百姓，浩浩荡荡行至街头，前排一家丁怒斥道：“让开让开！都让开！晋王殿下驾到！尔等百姓切勿挡道！”
苻坚、黄眉皆皱眉，这般纨绔做派，实在令人厌恶。
梁妙儿亦愤愤不平：“晋王也太过分了吧？谁还不是王爷？凭什么他如此嚣张？二位哥哥，你们说是不是啊？”
黄眉尴尬笑道：“妹妹小声些！虽同为王爷，然实有不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管莫管。”
苻坚亦是微微一笑，未置一词。
晋王队伍正浩浩荡荡前行，突然有一女子“噗通”跪倒在车马面前，高声哭诉道：“求晋王殿下做主啊！小民有冤情上告！”
这哭嚎声震天动地，满街百姓皆听得清清楚楚。苻坚三人自然也听见了，连忙转头望去。
梁妙儿噗嗤一笑：“这下可好，晋王惹上麻烦了。”
晋王车队领头家丁上前，骂骂咧咧道：“何处刁民？学甚么不好，偏学拦车马告状？有冤屈找廷尉去告，不关晋王府的事！让开让开！”
女子哭诉道：“求晋王做主啊！我夫君战死于去岁战场之上，至今未得抚恤！告官府又不管，小女子冤屈，求晋王为民做主啊！”
言罢，她匍匐在地，连连叩首。
车队中央马车窗帘忽开，晋王苻柳探头而出：“赶紧打发她几个钱，莫耽误事情。”
家丁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丢于地上：“晋王赏你了，赶紧走吧！”
女子拜伏于地，亦不去拾那铜板，口中反复道：“求晋王做主！求晋王做主！”
苻柳瞥了一眼，嫌恶道：“晦气！速速赶路，莫耽搁！”说完，缩回车内。
家丁命侍从将女子拖至一旁，车队即刻启程，扬长而去。
苻黄眉面色难看。梁妙儿咒骂道：“这晋王忒不是东西！”
苻坚叹息道：“阵亡将士遗孀，竟需如此哀告么？”
黄眉深深叹气：“唉……国库空虚，无力发放抚恤。我军中亦是如此。”
“若如此，谁还愿意为国而战？谁还愿意为国捐躯？”苻坚紧锁眉头。
黄眉亦是皱眉，无言以对。
一时间，气氛凝重。
梁妙儿见此情景，忙端起茶杯：“二位哥哥何必如此？今日良辰佳节，不讲这些晦气事，吃茶吃茶！”
三人饮茶。
梁妙儿故意岔开话题道：“你们看，晋王这般做派，可堪为储君么？我看还是我姐夫淮南王好。”
苻黄眉道：“我亦觉得长生好。虽然他读书少，但为人单纯，没有什么心机。”
苻坚正欲附和，忽忆吕婆楼之言：对太子一事切不可露出偏颇，否则会有灾祸。
遂道：“无论谁为太子，皆是大秦将来储君。我等臣子将来忠君效力便是。”
梁妙儿笑道：“东海王此言好生正式！好似朝堂对答一般。”
此时突有一人走到桌旁：“咦，坚儿，原来你在此处？让我好找。”
苻坚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哥苻法。
苻黄眉忙起身抱拳作揖：“哎呀，是清河王，久违了。”
苻法见黄眉，笑而作揖：“黄眉哥，别来无恙！”
苻坚与梁妙儿也站起身来，苻坚介绍道：“妙儿，此乃我家兄长，清河王苻永则。大哥，这位是尚书左仆射梁安大人的千金梁妙儿。她是黄眉哥刚认的妹妹，便也是你妹妹啦！”
苻法笑着与梁妙儿见礼。妙儿笑逐颜开：“清河王！久仰久仰！今日小女子真是走运，竟然同时见到长安三贤王！”
三人皆一愣。苻坚问道：“长安三贤王？这是哪里来的头衔？”
“啊？你不知道？”梁妙儿也愣了愣，“永则哥、黄眉哥知道吗？”
苻法、苻黄眉皆摇头：“不知道。”“没听说。”
“天呐，原来你们本尊却不知道？”梁妙儿笑道，“整个长安城都在流传呢。你们快坐下来，且听我讲！”
西人一同在茶摊上坐下。梁妙儿说道：“三位哥哥，有没有听闻最近一首童谣，所谓‘三羊五眼’？”
苻坚立刻答道：“对，我听过。”
苻法与苻黄眉亦点头道：“有所耳闻。”
“这首童谣可是传遍了整个长安：三羊五眼应为帝！三羊五眼坐高堂！三羊五眼半天下！三羊五眼贵为王！”梁妙儿将童谣吟诵一遍，说道：“好多人都说，这不是简单的童谣，这是谶语！”
苻坚托腮凝思。
苻法道：“又是鬼神之事？”
苻黄眉问道：“那谶语所喻为何？”
梁妙儿道：“其隐喻就众说纷纭了，有一种说法是这样的：说三羊五眼贵为王，乃是指八名王爷，其中三名为羊，五名为眼。”
苻黄眉大笑：“这般解释也太牵强了，王爷何止八名？”
“对，王爷确实不止八名。”梁妙儿道，“可此处所言乃是最贤明的八位王爷。”
苻法笑道：“这便有意思了。哪八位王爷最贤呢？还怎生分出三只羊和五个眼呢？”
“好分啊！”梁妙儿笑道，“五眼，自然是指天子血脉大宗的五名王爷。自太子苌薨逝之后，公认最贤明的便是五人：北平王苻硕、晋王苻柳、赵王苻幼、魏王苻瘦、燕王苻武。哥哥们想，是否如此？”
苻坚、苻法、苻黄眉细细思索，还真是，若以贤明来论，这五位王爷，确实是大宗当中最贤明的。
“这五眼定好了，那三羊……”梁妙儿一笑，“自然便是在座的三位小宗王爷了。这小宗当中，还有比三位更贤明的吗？”
三位王爷纷纷摆手：“非也。”“绝无可能。”“那不至于。”
苻坚道：“我二位兄长可算贤明，我怎能算？”
苻法道：“我寸功未立，怎比得上诸位兄弟？”
苻黄眉道：“我就是一介武夫，不通文墨，怎能算贤？”
梁妙儿哈哈大笑：“看三位哥哥如此谦逊，还不是贤明吗？”
苻坚道：“小宗尚有平昌王苻菁、新兴王苻飞、西县候苻雅，皆是功勋卓著、品德高尚的贤臣。”
“不错。可他们带兵在外，并不在长安啊！”梁妙儿说，“怎么样？我大秦长安三贤王，丝毫不差吧？”
苻坚理屈词穷，无从反驳。
苻法摇头，对苻坚道：“坚儿，我们该当去找母亲与弟弟了，时辰差不多了，须送他们归家。”
众人皆看出来苻法并不高兴。黄眉遂起身道：“是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府了。妹妹，下次再叙。”
梁妙儿只得向三王拱手道：“好吧，各位哥哥，新年万事顺遂！再会！”
与黄眉、妙儿告别后，苻法苻坚步入大街。苻法道：“坚弟，你可别听信什么谶语，有人把我们列入什么三贤王，此乃标新立异，烹油烈火，将我们架在火上烤呢！如若真把自己当做什么贤王，迟早要招来灾祸。”
苻坚答道：“大哥所言极是，我亦是这般想的。”
但他心里却还有另一层想法：若三羊五眼不是这般解释，又当何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