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黄眉伸手一抓,将小贩如猫狗一般提起,丢到苻坚面前。口中还训斥道:“无知小贼,还不知道得罪了谁。你可知你面前这位,正是我大秦国东海王殿下吗?”
小贩吓傻了:“什么?东……东海王?”他立刻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求王爷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一旁的女子也愣神了,扑棱着大眼睛看着苻坚,仿佛在说:不是说穷小子吗?怎么突然变成王爷了?
苻坚笑笑,自小贼手中取过那卷赝品《兰亭集序》,递给女子道:“姑娘,这副字你收下吧。虽是赝品,但笔走龙蛇、颇具神韵,确实是副好字,价值远不止一吊钱。”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从苻坚手中接过书卷,屈膝施礼道:“小女子谢过东海王殿下。这幅字确实好,我很喜欢。”说完,她将字画收入袖口之中。
苻坚又道:“至于这个骗子,便请姑娘放过他吧?反正本王也不会打人,要我打他还嫌手疼哩!”
小贩立刻转身对女子磕头:“求姑娘饶过!小的错了!小的知错了!”
姑娘秋水明眸怔怔凝望苻坚,笑道:“王爷既然发话了,那一吊钱就权当喂了狗罢!”
“听见了没?还不快滚!”苻黄眉怒斥一声。那小贩连滚带爬,逃窜而去。
苻坚对苻黄眉道:“黄眉哥,真的是好久未见了,咱们去喝茶啊?”
苻黄眉笑道:“好啊!坚弟走,咱们去茶摊!哎,不过,这位姑娘……”他看着苻坚身边的女子,只见她双眼依然死死盯着苻坚,眼中似有笑意。
苻坚惊觉,转头对女子说道:“对了,适才多谢姑娘解囊相助,不如……一道去喝杯茶啊?”
“好啊好啊!”女子立刻满面欢喜。
苻坚转头对苻黄眉道:“哥,我今日忘带钱袋,身上分文没有。这茶钱可要你来请了哦?”
苻黄眉大笑:“哈哈哈哈,哥还能请不起几杯茶么?走啊!”
女子这才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堂堂王爷拿不出一吊钱呢?”苻坚哑然失笑,连声道谢。
三人一路欢笑,往茶摊走去。
待来到茶摊,选了竹帘幽座,黄眉点了香茗糕点,三人边品边聊。
苻坚对女子说道:“还未正式介绍,在下乃东海王苻坚,这位乃广平王苻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此女落落大方,抱拳道:“小女子幸会二位王爷。二位王爷的名号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真是当世英雄!小女子名叫梁妙儿,乃略阳梁氏之女,当朝尚书左仆射梁大人正是家父。”
苻坚、苻黄眉连忙抱拳施礼。黄眉道:“原来是梁大人千金,难怪看着如此眼熟。现下细看,原是容貌与令姐淮南王妃相似。”
“对对对!”梁妙儿笑道,“淮南王妃正是我阿姊,原来王爷也见过家姐?”
“呵呵呵,那是常见。”黄眉道,“我与淮南王苻生交好,经常往淮南王府嬉戏。”
“那广平王可算不得外人了。”梁妙儿嘻嘻一笑,“小女子可否讨个便宜,喊王爷一声哥哥?”
苻黄眉笑道:“自然可以。那我便喊你妹妹,这般可就亲近了。”
梁妙儿开心得连喊数声哥哥,逗得黄眉哈哈大笑。
梁妙儿又转眸问苻坚:“那东海王哥哥见过我家姐姐吗?”
苻坚略显尴尬:“呃……尚未见过。我甚少去淮南王府。倒是我那弟弟融儿常去,他当与王妃相识。”
“无妨无妨。”梁妙儿道,“等阿姊做了太子妃,将来做了皇后,自然便要见了。”
苻坚、苻黄眉脸色都略显尴尬。梁妙儿发觉气氛不对,问道:“怎么了?”
黄眉道:“妹妹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别人听见,可不太好。”
梁妙儿道:“哥哥既是淮南王挚友,难道还不赞成淮南王为储吗?难道哥哥与晋王关系也好?”
黄眉呵呵笑道:“淮南王也好,晋王也好,皆是宗室子弟。吾等皆为兄弟,何来关系不好呢?坚弟,你说是不是?”
苻坚在旁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我看也不一定吧?”梁妙儿嬉笑道,“方才说东海王就甚少去淮南王府,连我姐姐也没见过。我还听说,一些王爷之间也是有仇怨的。譬如我听说长乐王苻觌与平昌王苻菁不和。”
苻坚与黄眉愈发尴尬。身为宗室子弟,甚少被外人揭露家底。谁想这梁家千金首人快语,竟然毫不避讳,专揭宗室短处。
梁妙儿突然意识到不对:“二位哥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黄眉苦笑道:“妹妹,原来你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啊?”
“无妨无妨。”苻坚说道,“这长乐王与平昌王的冲突,我倒是略知一二。”
这下连黄眉都好奇了:“咦?此事我怎不知?坚弟快给我说说!”
梁妙儿噗嗤一声笑了:“黄眉哥,原来你也一样爱听这些闲言碎语啊?”
黄眉朝她眨眨眼,笑意盎然。
苻坚回忆道:“这还是当年咱们刚刚入关时候的事。当时我辈刚进长安,诸宗室分封王府——哦当时陛下尚未登基,诸王只有公爵,分封的还是公府。结果长乐公苻觌不幸被分得一处偏僻小宅。他内心不满,想要置换一处大宅院,便跑去宫中找其父王——也就是当今圣上——诉苦。”
黄眉突然插话道:“哈哈,那觌弟天性最爱摆阔,分得小宅院,定然是不满的。”
苻坚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按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当日正好是菁哥掌管宫中防务。苻菁此时多年征战,己颇有军功,被封为平昌公。见到长乐公前来觐见,他自然要问清楚何事。觌哥便将分封宅院的事情一说,菁哥当即便恼怒了,骂道:‘吾辈日日在外征战,刀口舔血九死一生,打下来这大秦江山,便是让尔等纨绔子弟争夺宅院高低的吗?’”
苻黄眉与梁妙儿皆抚掌大笑:“骂得好!”
“那苻觌听了此话,怎生能忍?便也骂回去道:‘你这没爹的小宗庶子,我大宗分封宅院,何事?’”苻坚说到此处,顿觉不妥,连忙对黄眉道,“黄眉哥,我只是转述原话,请您不要介意。”
苻黄眉亦是“没爹的小宗庶子”,这话似也骂到了他。但黄眉毫不在意,反而笑道:“坚弟你还关心我?你自己现下亦是与我一样了!”
苻坚恍然,自嘲道:“对,我都忘了,我自己也是‘没爹的小宗庶子’了。”
黄眉反过来安慰他道:“你我皆是宽宏大量之人,不会在意这等辱骂。不过苻觌此言确实太过分了,要是我在当场,也定然要生气。”
“是啊。”苻坚说道,“菁哥也是怒不可遏,当即拂袖而去。从此二人兄弟阋墙,再也不来往了。”
梁妙儿在一旁感慨道:“唉,一家子人多了,便都是事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