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碎冰砸在陆明渊脸上，他裹紧大氅的手又紧了紧。
马背上的顾三郎突然勒住缰绳，黑马前蹄扬起，在雪地上刨出两个深坑。
"停。"顾三郎眯眼盯着脚下被踩实的雪径，靴尖踢了踢路边半人高的雪堆，"这路不对。"
陆明渊放缓马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本被积雪覆盖的山径竟平整得过分，雪层下隐约能看见被压断的枯枝。"有人清过。"他的声音混着呵出的白雾，"从山脚到这里，少说二十里。"
"安王的人？"顾三郎扯下腰间短刀，刀尖挑起路边雪堆，露出半截被冻硬的麻绳，"他娘的，还是个套子。"麻绳另一端系着块磨盘大的石头，若顺着清理好的路走，踩中机关触发，石头砸下来能把人拍成肉饼。
陆明渊翻身下马，指尖拂过麻绳上的冰碴："绕道后山。"
"正合我意。"顾三郎把刀往腰后一插，拽着马缰绳往左侧山坡走，"我小时候在西山掏过鸟窝，有条野路子能绕到古寺后墙——"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脚尖点了点地面。
陆明渊顺着看过去，雪地上有串极浅的脚印，像是被刻意扫过又没扫干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放轻脚步。
顾三郎从怀里摸出个小铜铃，轻轻一晃，铃声细若蚊蝇——这是盐帮暗号，警示附近有埋伏。
绕过三道山梁时，顾三郎突然抬手按住陆明渊肩膀。
前方雪坡上，几簇松枝被压得低垂，松针间缠着细如发丝的钢丝，在雪光下泛着冷光。"冰棱阵。"顾三郎压低声音，"碰断一根，整面山坡的积雪都会塌，掉进下面的深渊连骨头都找不着。"
陆明渊解下外袍，撕成布条缠在两人鞋底。
顾三郎从怀里摸出包盐巴，撒在钢丝周围——盐能加速冰面融化，让钢丝松脱。
两人贴着山壁，像两只壁虎似的挪过陷阱区时，背后的冷汗早把中衣浸透。
古寺的飞檐终于在雪幕中露出一角。
顾三郎踹开半掩的山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陆明渊的剑己出鞘三寸，却在踏入院落时顿住——满地碎瓷泛着幽光，分明是有人常来打扫；檐下的铜灯盏里，灯油凝固成蜡状，说明熄灭不过三五日。
"有人住着。"顾三郎踢开脚边的断香，香灰里混着半枚铜钱，"还是个讲究人。"
陆明渊没应声，他的目光落在大雄宝殿里。
褪色的佛像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供桌下有块地砖颜色发浅。
他屈指叩了叩，空洞的回响在殿内荡开。
顾三郎立刻抄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向那块地砖。
"当啷"一声，地砖裂开条缝，露出半本裹着油布的医书。
陆明渊指尖微颤着翻开，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药方，墨迹虽淡，"雪莲芯"三个字却刺得他瞳孔收缩。
附注的小字还在："此药唯存于冰窟之下，需以热石引其生机。"
"冰窟在哪儿？"顾三郎凑过来看，"古寺地下？"
陆明渊把医书塞进怀里："后殿。"他记得前朝御用药园的图纸，冰窟通常设在佛像底座下方。
两人绕到佛像背后，陆明渊摸到佛座右侧的凸起，用力一按——石墙发出闷响，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我守着外头。"顾三郎抽出短刀，"要是半个时辰没见你出来，老子就砍了这破佛像。"
洞口的寒气裹着冰碴涌出来。
陆明渊摸出火折子，借着火光看见洞壁上的冰棱，每根都有手臂粗。
他顺着石阶往下走，越走越冷，睫毛很快结了层白霜。
冰窟底部泛着幽蓝的光。
陆明渊举着火折子照过去，只见石壁凹陷处，一株半融的雪莲正颤巍巍立着，花瓣上还凝着冰晶。
他刚要伸手，脚下突然一沉——雪层裂开条缝，露出底下的铁索。
"机关！"陆明渊反应极快，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割断铁索。
冰窟顶部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他扑向雪莲，指尖刚碰到花茎，整面冰墙轰然坍塌。
他咬着牙连根拔起，转身往石阶跑，背后的冰碴擦着后颈划过，在他肩上划开道血口。
"陆兄！"顾三郎的声音穿透冰雪，"这边！"
陆明渊跃出洞口的瞬间，冰窟彻底塌陷，震得古寺都晃了晃。
顾三郎拽着他滚进旁边的偏殿，两人趴在地上首喘气。
顾三郎抬头时，目光突然定在供桌上——半幅被红布盖着的画像，露出半张脸。
他伸手掀开红布，呼吸陡然一滞。
画中女子穿着前朝宫装，眉眼与林算珠有七分相似，连眉心的朱砂痣都生在同一处。
画像旁的石壁上，刻着一行小字："林氏遗孤，不可忘本。"
"陆兄。"顾三郎的声音发紧，"你看这个。"
陆明渊抹了把脸上的血，凑过来看。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林氏"二字，想起林算珠总说自己是账房先生遗孤，可她算筹拨得比老掌柜还准，连商帮密语都无师自通——原来都是家学渊源。
归程比来时快了三倍。
两人打马冲进义庄时，苏酥正端着药碗在院门口踱步。
她看见陆明渊怀里的雪莲，眼睛瞬间亮了："快！
拿银鼎来！"
林算珠喝下药汁时，睫毛颤了三颤。
她望着床帐顶的阴影，声音哑得像砂纸："这味儿......"
"雪莲芯。"陆明渊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凉的，却比之前多了丝温度。
林算珠盯着床头的雪莲，突然笑了："我爹临死前说，我们家祖上是给皇帝看病的......我那时只当他说胡话。"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