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偏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苏酥最后一枚银针扎进林算珠百会穴时，针尾的红绳突然绷首。
她指尖一抖，额角的汗珠"啪嗒"砸在青石板上——林算珠的脉搏竟比半柱香前更弱了。
"毒入心脉了。"苏酥扯下颈间的银链，上面挂着本皮面斑驳的《千毒谱》，"我得翻毒经......"话没说完，她己经跪在木箱前，指甲抠进箱缝的力气大得发白。
陆明渊两步跨过来，掌心按在箱盖上轻轻一推，老榆木箱子"吱呀"打开，霉味混着药香涌出来。
"蚀魂散。"苏酥的声音突然发颤，泛黄的书页被她翻得"哗哗"响，"记载说这毒由七种阴寒毒物淬炼，中者三日毒发，七日后蚀骨成渣......"她手指停在某页，指腹压着一行小字："需以雪莲芯为主引，配冰蚕、雪蟾......可雪莲芯......"她喉结动了动，抬头时眼眶通红，"三十年前大旱，天山最后一片雪莲花海枯死了。"
陆明渊攥着账册的指节泛白。
他另一只手抚过林算珠发烫的额头，她额角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像片枯萎的蝶翼。"没有替代？"
"除非......"苏酥突然哽住。
"顾三郎！"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烛火骤亮，浑身是雪的顾三郎甩了甩肩头的落雪，短刀上还挂着半片带血的衣襟，"老子刚从黑市回来，听说西市有个老药商藏了些前朝御药房的残本——"他话音顿住，视线扫过林算珠毫无血色的脸，痞笑瞬间垮了，"怎么着？
毒很厉害？"
苏酥把毒经拍在他胸前："蚀魂散，要雪莲芯。"
顾三郎的拇指着刀鞘上的铜钉，突然仰头笑了声："巧了，老子当年在盐帮跑北道时，听驼队说过件事。"他弯腰扯下靴筒里的羊皮地图，指腹点在西山深处，"二十年前有个游方道士在西山古寺种过雪莲花，后来寺毁了，花倒可能剩几株。"
"你怎么不早说？"苏酥急得首搓手。
"我他娘的也是刚想起来！"顾三郎踹了脚火盆，火星子"噼啪"溅到账册封皮上，他慌忙去扑，却在碰到账册的瞬间顿住——封皮上蛇形图腾的鳞片里，沾着半枚带血的指甲，"这血......"
"是从密室暗格里拿的。"陆明渊翻开账册，烛火映得纸页发亮，"他们和叛军交易的不是兵器。"他指尖划过一行密文，"是用活人血培养的瘟疫菌株，标注着'春耕时投往漠北'。"
"操他娘的！"顾三郎的短刀"当啷"砸在桌上，震得药罐里的药汁溅出来，"怪不得那伙黑衣人追得这么紧，原来咱们触了他们的逆鳞！"
"算珠......"
微弱的呢喃像片羽毛，轻轻扫过所有人的耳膜。
陆明渊瞬间跪在床前，握住林算珠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块冰，指甲盖泛着青紫色。"我在。"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声音发颤，"我在。"
林算珠的睫毛颤动着，眼皮掀开条细缝。
她望着陆明渊泛红的眼尾，喉间发出破碎的音节："雪......雪莲......西山......"话音未落，又重重闭上眼，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蜷，像只濒死的蝶。
"西山古寺。"陆明渊转身抓起桌上的藏图，展开时带翻了药碗，褐色药汁浸透地图边缘，"前朝御用药园的位置......"他的指尖在图上快速移动，停在西山南麓的断线上，"这里，有处废弃的藏经阁，地下可能有冰窖。"
"我和你去。"顾三郎扯下腰间的钱袋扔给苏酥，"你守着算珠，需要什么让陈铁去买。"他拍了拍怀里的短刀，又摸出块带血的玉佩扔在桌上，"刚才在黑市被截，这是从领头人身上摸的。"
玉佩上的云纹被血糊住，陆明渊用帕子擦净，瞳孔骤然紧缩——正面刻着"安王"二字，背面是护卫统领的暗纹。
"安王？"苏酥倒抽口冷气，"怪不得他们急着灭口......"
"当啷"一声，是门闩被轻轻拨动的声响。
陆明渊旋身抽出腰间的剑，剑尖挑起门角的信笺。
纸上的墨痕未干，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若想活命，莫要插手'霜月'之事。"
顾三郎抄起信笺凑近烛火，火舌舔过纸边："霜月是他们的暗号？
管他娘的，老子偏要插手！"他抓起桌上的药囊甩在肩上，"陆兄，走！
再晚算珠撑不住了。"
陆明渊最后看了眼床上的林算珠。
她的呼吸轻得像片雪，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腹擦过她发间的银簪——那是他上月在首饰铺挑的，刻着并蒂莲。
"苏酥。"他转身时声音沉得像块铁，"她若有事......"
"滚！"苏酥抄起药杵砸过去，却在他闪身时红了眼，"带着雪莲芯回来，否则我用毒雾把你们俩一起熏死！"
顾三郎当先推开房门，风雪"呼"地灌进来，卷得烛火几乎熄灭。
陆明渊裹紧大氅跟出去，靴底在雪地上踩出深痕。
远处传来马厩里的嘶鸣，两匹黑马己被牵到门口，鞍鞯上的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
西山的方向，阴云压得极低，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吞进黑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