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算珠捏着那封金粉密信的指尖微微发烫,晨光透过窗纸在信上流淌,"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后槽牙发酸。
她垂眸盯着袖口露出的半截断算筹——那是她十三岁时跟着老账房学打算盘崩断的,如今倒成了最趁手的防身利器。
"算珠?"陆明渊的声音裹着槐花香飘过来。
她抬眼便见他倚在门框上,玄色暗纹首裰被风掀起一角,腰间玉牌撞出细碎的响。
他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桂花糕,是方才她让厨房蒸的——这人总说不爱甜,可每次她递过去的点心,最后准会出现在他案头。
林算珠把密信往袖中一塞,抬步走过去时故意用裙角扫过他的靴面:"明渊,你说这信是吓唬咱们,还是真有底气?"
陆明渊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的薄茧——那是常年拨算盘磨出来的。"幽影能在暗卫换岗时送密信进府,能收买李七,能预知你去云来寺......"他的拇指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掐,"他们要的不是吓唬,是让咱们自乱阵脚。"
林算珠忽然笑了,眼尾弯成月牙:"那咱们偏不如他们愿。"她从袖中摸出算盘搁在石桌上,算珠相撞发出清响,"我用'算无遗策'推了这三个月的茶市——秋茶表面减产,实则是南边几个茶农被人买通囤货。
若咱们放出风去要收八百担,再让陈铁的镖队在长江码头晃两圈......"
"引他们主动往咱们的局里钻。"陆明渊接得极快,眼底浮起锐光,"我让暗卫把消息漏给李七,再派两队人伪装成茶商在扬州城放话。"
石桌下,两人的脚尖悄悄碰在一起。
林算珠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害怕,是兴奋。
前世做会计时她最擅长查假账,如今穿成反派千金,倒要把这盘乱账翻个底朝天。
"哟,两位在这儿说悄悄话呢?"
顾三郎的声音从院门口飘来,酒葫芦撞在门框上"当啷"响。
他晃着两条长腿走进来,青衫前襟沾着星点酒渍,手里还提着半只油亮亮的酱鸭:"我找着几个老江湖,当年给幽影运过货。"他扯下酱鸭腿扔给蹲在墙角的大黄狗,"他们说幽影的货船总往京郊万佛寺方向走,上个月还见着有马车拉着封条箱子进寺——那封条,跟户部的官印一个模子。"
林算珠的算盘"咔"地一声卡住。
她猛地抬头,看见陆明渊的指尖在身侧收紧,玄色衣袖下凸起一道青筋——那是他动怒的征兆。
万佛寺是太后的香火院,户部的封条......这背后的水,比她想的更深。
"苏酥说有急事找你。"顾三郎啃着鸭脖子含糊道,"她在灶房抹桌子呢,那架势跟要把榆木桌搓穿似的。"
灶房里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
苏酥系着靛青围裙站在案前,手里的抹布把桌面擦得能照见人影。
见林算珠进来,她"啪"地甩了抹布:"我听前院扫院子的王婶说,萧统领上回出城,坐的是辆青呢小轿——那轿帘上绣的并蒂莲,跟张五藏信的荷包一模一样!"
林算珠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萧统领是陆明渊的顶头上司,暗卫的最高统领,若他真跟幽影有牵连......她转头看向跟进来的陆明渊,正撞进他沉如寒潭的眼底。
"算珠!"
门房老张的喊声响彻前院,带着破锣似的慌张:"有个后生在门口跪着,说要见您!
他说他是幽影的人,要投诚!"
林算珠的算盘"哗啦"掉在地上。
她和陆明渊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往外冲。
前院石狮子下果然跪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年轻人,顶多十六七岁,额角沾着草屑,膝盖下的青砖洇着暗红——是磕破了。
见林算珠出来,他猛地抬头,眼里泛着疯魔似的光:"姑娘救我!
我知道幽影的......"
"嗖——"
破空声比话音更快。
林算珠只来得及拽住陆明渊的手腕往旁边一扑,一支淬了毒的短箭便"噗"地扎进年轻人咽喉。
血溅在她月白裙角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护院!
封门!"陆明渊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他将林算珠护在身后,玄色大氅铺成一道屏障。
年轻人的尸体缓缓栽倒,右手还保持着抓向林算珠的姿势,指缝里露出半截黄绢——上面绣着并蒂莲。
林算珠盯着那朵花,忽然想起昨夜在窗纸上看见的影子。
她摸出袖中那封金粉密信,阳光透过信笺照在尸体上,隐约映出信背的暗纹——竟是和黄绢上的并蒂莲,分毫不差。
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算珠抬头望向墙头,只见一抹青影闪过,带落几片槐叶。
她攥紧陆明渊的手,掌心全是冷汗——这一回,他们不是在猎狐狸,是被猎的那方。
而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那支短箭的尾羽,竟和萧统领暗卫腰牌上的纹饰,一模一样。